《在岁月中远行》是俞敏洪近年来对工作、生活和行走的感悟与思考,真实反映了他在世事变幻、人生起伏下的心路历程和思想认识。
行走使人辽阔,阅读让人释然。俞敏洪在本书中带领读者学习适应变化,学习与变化共处,提升自己在变化中解决问题的能力。一行行文字,既是俞敏洪记录生命轨迹的方式,也是一种对过往经历的自我萃取和沉淀。对于读者来说,这是宝贵的人生经验和方法论,可以帮助他们在不确定的时代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确定。
《在岁月中远行》
俞敏洪 著
新星出版社2022年5月版
>>内文选读:
人间乐事,俯仰之间,已为陈迹——雨中漫行永定河
永定河发源于山西朔州山区和内蒙古高原,经过上游的桑干河和洋河,在北京延庆地区汇入妫水河,然后开山劈路、砯崖转石,沿着永定河大峡谷奔流而下,从门头沟流入平原开阔地带,一路前进,途经河北大地,在天津附近汇入海河,奔腾入海。
永定河是北京的母亲河。在太行山和燕山的怀抱中,北京所在的这片平原被称为北京湾。可以说,今天我们脚下的这片北京土地,就是永定河从上游带来的泥沙沉积而成的。在洪水季节,滔滔河水夹带着巨量泥沙,呼啸而至,离开山口后,水势变缓,四处漫溢,泥沙就沉淀在了今天北京城的所在地,逐渐形成平原。
在古代,永定河被叫作无定河,就是说它的河道是飘忽不定的。唐代诗人陈陶有诗云:“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不过陈陶诗里的无定河,是陕北的无定河,不是这条永定河。永定河进入北京的河道,千万年来改变了无数次,从北到南扫荡了一遍。今天北京的什刹海、北海、中南海、莲花池等,据说都是永定河古河道留下来的遗迹。康熙年间,水患严重,康熙派直隶巡抚于成龙治理永定河,把永定河左堤修筑得固若金汤,永定河的河道才算基本固定下来。“永定河”就是康熙给这条河钦定的名称。
北京古人类的来源,也和永定河有关。河北阳原县发现的泥河湾遗址,就在桑干河边上,近两百万年前就有人类居住。然后可能有一批古人类,顺着桑干河而下,穿过永定河谷,就到了今天周口店北京猿人的所在地。
春秋战国时期,燕国吞并蓟国,建都于蓟,大概就在今房山一带的永定河沿岸。从辽代开始,北京成了辽代的陪都,后来金代建了中都,元代建了大都,明朝也迁都到北京,清朝定鼎在北京。北京作为都城的时间前后长达一千年。完全是靠着永定河水的养育,北京城才繁荣兴旺。永定河一方面经常用洪水摧残这座城市,一方面也让这座城市因为水的滋润而千年繁华。
探索永定河,一直是我长久的心愿。这次趁着周六有空,我约上两个拍摄人员,准备用一天的时间,沿着永定河走一趟。大概的路线是从桑干河和洋河的交汇处开始,这里被认为是永定河开始的地方,然后经官厅水库,进入永定河大峡谷,也叫幽州大峡谷,出群山到达门头沟区,再前行到达卢沟桥为止。永定河最美的景致也在这一路。通过文字,我带大家游一趟永定河。
土木堡与卧牛山
早上7点半出发的时候,天在下雨。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但又觉得雨中漫步可能别有一番风景,决定出发。我们沿着京藏高速前行。今天周六,尽管下雨,出城游玩的车辆也不少,居然在高速上堵车了。我们随着车流,过居庸关,山色空蒙,雨雾迷蒙,居庸关关城在烟雨之中略显冥迷。一路重峦叠嶂,遥看八达岭长城。随后,高速进入官厅水库地带。横跨官厅水库的大桥,公路桥和铁路桥并行,高铁列车从铁路桥呼啸而过。当今社会,人们高节奏的匆忙和内心对慢生活的渴望,形成了强烈对照。大家在周末呼朋唤友到郊区,也是为了缓解一周所积压的紧张。我们到达官厅休息区,到处都停满了从北京过来的汽车。
今天要去的第一站,是土木之变的现场。1449年,明英宗朱祁镇率军亲征,和蒙古的瓦剌部进行决战。明军出居庸关,过怀来城,在土木堡这个地方,被瓦剌骑兵包围。由于明英宗轻敌,也由于太监王振不懂军事乱指挥,导致明军溃败,明英宗被瓦剌头目也先俘虏。这一事变几乎改变了明朝的历史走向。
我们驱车到达被认为是土木之变的现场,相关部门也在这里竖了个牌楼,上书“明代土木之变遗址”。里面是杂草丛生的乱丘山岗,种了一些果树,其他什么也没有。你只能站在渺无人踪的土地上,想象当年兵败如山倒的悲惨景象,十几万士兵牺牲在这里。不过,这次不是来考察这段历史的,所以我在这个地方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下一站,我们要去的是官厅水库边上的卧牛山。这个地方就和永定河有关系了。卧牛山下,淹没在水库里的,是怀来古城。怀来城从唐朝就开始建了,后来几废几建,到明代,已经成为很有气势的一座边城。整个古城四面被高山包围,景色壮美,所谓“东郊雨霁、西岩月落、南山叠翠、北岭凌云”。1951年,中央政府决定修建官厅水库,怀来城迁址到了今天的所在地沙城,一代名城从此沉没于水下。
卧牛山当初是古城的一部分,今天山顶还留着怀来城的断壁残垣,我们要去寻找的,就是这一历史遗迹。去卧牛山的路上,雨越下越大。尽管被标明为景区,但道路越来越荒凉。在导航的指引下,我们终于到了卧牛山脚下,看到了沿山势而上的城墙遗迹。由于下雨,不好爬山上去,只能远远拍摄几个镜头完事。
官厅水库
我们又顺着小路颠簸向前,经过一处影视基地,好像主题是拍摄抗日剧的,墙上还留有“抗战到底”等字样。随后,烟波浩渺的官厅水库豁然出现在眼前。今年北京雨水充沛,水库水位升高,显得浩浩汤汤、气象万千。水面有水鸟游弋,空中有鸥鸟飞翔,一片水乡泽国的美景。
新中国成立后,为了彻底根治永定河的水患,中央决定修建官厅水库。这是当时北京修建的三大水库之一,另外两个是密云水库和十三陵水库。官厅水库自1951年开始修建,经过两年半的艰苦奋斗,1954年竣工。官厅水库的规划,被认为是一举三得的,一是控制洪水,二可以发电,三还可以为北京提供饮用水并灌溉土地。某种意义上,这三点都实现了,但也带来了一些新问题。
由于后来官厅水库水量不足,几乎停止了放水,直接导致从门头沟开始的永定河道干涸,河道的土地沙化严重,北京地下水位也急剧下降。到了上世纪80年代,官厅水库水质污染严重,不再能作为饮用水使用。北京需要水,但永定河的上游也建设了很多水库。一条完整的河流,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各个地方的用水量不断增加,只能眼看着官厅水库的水越来越少。
2019年,国家通过专门的工程,从山西黄河上的万家寨水库,把水引入了桑干河。黄河水从桑干河流入官厅水库,官厅水库终于有了足够的水供开闸放水。干涸了近40年的永定河下游,两岸终于又变得杨柳青青,水波潋滟。这件事也算是人定胜天的一种阐释。这两年,北方地区雨水开始多起来,都也起到了对于官厅水库和永定河补水的作用。
从卧牛山离开,我们奔赴桑干河和洋河交汇处,这里被认为是永定河开始的地方。交汇处的所在地,是一个叫夹河村的村庄,顾名思义,就是两条河相夹的地方。我本以为是个荒芜的小村庄,没想到一路进去,都是无穷无尽的葡萄园。原来,这里是长城葡萄酒的葡萄产地之一。沿河两岸的沙地,特别适合葡萄生长,所以家家户户都种葡萄,屋舍俨然,一派世外桃源景象。村中竖有“永定河源”的石碑。我们沿着乡间道路走到河边。这里的河边,应该是三支水流共同的河岸,河床极其宽阔,几乎看不到对岸。但河床中不是滔滔河水,而是老百姓种植的各种农作物。由此可见,大河已干涸日久。
今天在雨中来看两河汇流,别有一番味道。这里允许航拍,我们冒雨让无人机起飞,在空中看整个区域的全貌。洋河从西北流过来,由于雨水不多,断断续续;桑干河水可能由于雨水较多,混浊翻滚着奔流而下,但水面并不宽阔。今天可以从岸边看到两河汇流的情景,已属难得,因为如果上游不放水,或者没下雨,我们看到就只是干涸的河道了。从这里开始的永定河,十几公里后,流入烟波浩渺的官厅水库。
看完汇流处,我们决定到官厅水库边上的农家饭店去吃饭。我知道在官厅镇旁边靠近水库的山坡上,有一些农家乐,专门做以鱼为主的饭菜,新鲜可口。我搜了一下大众点评,发现有一家靠近水库大坝的“森林饭店”,评价比较高,就带着团队一起过去。到了以后发现,饭店挺大,湖边两层楼,专门做大锅炖鱼,食客熙熙攘攘,络绎不绝。饭店面对水库的青山绿水,让人顿感胸襟开阔,心旷神怡。我们坐在一锅台周围,要了一锅鱼,我亲自添柴加火。随着热气的升起,一锅鱼熬成了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这是这次考察的意外收获。
饭后,我们再次出发,前行不远就到了水库大坝。1954年大坝的完工,意味着官厅水库正式建成。以今天的工程能力,这座大坝很容易建成,但在当时中国可是用尽了移山的心力的。中央领导毛泽东、周恩来等同志,都来视察过,并亲自参加过劳动。从空中俯瞰整个大坝和库区,雄伟壮观,天然的美景一气呵成。可惜的是,大坝属于禁行区域,不让我们上去。即使执勤的年轻人把我认出来了,也没有让我们上大坝拍摄。
幽州峡谷
从大坝离开,汽车进入了幽州古道。从古道上可以看到大坝的另一面,高俊雄伟。赶上水闸放水,飞瀑激流直下。幽州古道,在古代是行人来往北京和山西、蒙古的山道,紧贴着永定河谷的两岸前行。两岸都是绝壁,几乎没有宽阔地带。今天可以开汽车的道路,也是沿着绝壁修建出来的,很多地方在山里打洞,形成挂壁道路,只能容下一辆车通行。如果迎面有车过来,必须倒车,找宽阔处避让。现在已有太多的宽阔道路通向北京,所以这条道路就一直保持了古朴的原始状态,成为了少数寻幽访古之人的专用道。
道路下临深谷、背倚绝壁,一直沿着永定河峡谷往前蜿蜒延伸。有时道路高出无地,有时又和水面平行,景色绝佳。但在车中看风景,心惊胆战,手脚发软。河谷下面,清澈的永定河缓缓而流,水声潺潺,清潭激流,时隐时现。远处高山,云飞雾绕,山峦叠嶂,犹如仙境一般。从峡谷入口到达门头沟出口,大概有100公里的距离,沿着山路,九曲十八弯。我们从下午1点半出发,山路崎岖,走走停停,一直走到了6点半。
除了山间的小公路,永定河大峡谷最吸引人的景色,就是丰沙铁路线。丰沙线是连接北京丰台和河北沙城的铁路线,全长100多公里,建于1952—1955年。当初詹天佑规划京张铁路时,首先考虑的是沿着永定河走,但由于工程浩大放弃了。解放后,国家决定建设丰沙线,打通去往山西和内蒙古的第二条铁路通道。从此,丰沙线成为了晋煤外运的主要通道,也成为客运通道之一。今天你在山谷中行走,可以不断看到铁路线蜿蜒穿行于高山深谷之中,依山傍水,迂回曲折,隧道密集,桥梁众多。货车隆隆行驶,绿皮客车缓缓而行,一下子把人带回到了过去的年代。
铁路沿线,有几座古老的车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北京人常常从丰台坐火车到山里玩,这些车站成了他们一生的记忆。其中尤其有名的,是珠窝站。不是养猪的猪,是珍珠的珠。这一车站距北京55公里,所以又叫55公里站。车站旁边,就是永定河山谷中美丽的珠窝水库,又叫珍珠湖。在群峰耸立的怀抱中,延伸9公里的珍珠湖,真的如大山中的一串珍珠,遗世独立,幽静优雅。当时北京的年轻人,周末常常坐火车到珍珠湖玩,叙友情,谈恋爱,朝而往,暮而归,成为一代人的记忆。
珍珠湖可以从上游抵达,也可以从下游抵达。我们从上游到达珍珠湖口,此时暴雨如注,景区门口写着“因故关闭”。我们只能在景区外面的永定河大桥上,在暴雨中欣赏一下河水奔流的景致。由于珍珠湖两边没有沿河道路可走,我们只能偏离河边,在雨中沿着另外一条公路(斋幽路),接上京拉路,一直到达永定河和清水河汇流处的雁翅镇。到了雁翅镇,我们再逆永定河而上,上行十几公里,就到达了珍珠湖的南入口。
南入口是珍珠湖大坝的所在地,也是上面提到的珠窝火车站所在地。我们到达景区门口,标牌也写着景区关闭不让入内。我们看大门开着,也没有人,就步行进去,一直走到了离大坝不远的地方。周围山色苍茫,山峦青翠,雨雾升腾。又看到一条好像很久没有人走的台阶路,引到山上。我们拾级而上,到达了往山上湖区方向走的道路。终于看到了珍珠湖的一角,碧水荡漾,犹如深山美人。
这时候下起了大雨,我们也没有带雨伞,在暴雨中一路奔跑下山,浑身被淋得像落汤鸡一样,衣鞋尽湿。但因为看到了珍珠湖,内心愉悦。回头我们开始找珠窝火车站,找了半天,曲里拐弯,终于在一山坡上找到,看到了几乎被废弃掉的古旧车站、站台、站牌。轨道上停着一列装满了集装箱的列车,可能是临时停车在这里。想当初,每到周末,这里都是欢欣鼓舞的年轻人,青春洋溢,歌声回响,真是世间万事,转眼之间,烟消云散。曾经的年轻人,今天也应该七老八十了。人间乐事,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沿永定河大峡谷,还有一些古村落。先人们不知几世几年开始定居在这样的大山里,主要原因应该是为了躲避战乱,寻找生路。可能有从上游往下走的,也有从北京城往上走的。山里土地稀少贫瘠,收成勉强糊口,生活艰辛,绝对不是山外人想象中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那般的世外桃源。从“旧庄窝、珠窝”等名称就可以看出来,大家勉强窝着就好。
其中有个村庄,叫幽州村。北京曾经叫幽州,估计这个村里的祖先,也是从北京来的,保留了幽州这个名称。这一名称,很容易引发思古之幽情,比如想起陈子昂的诗《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当然,彼幽州非此幽州。这里的幽州村,千年来就是一个封闭的小村落。我们看到这个村庄时,村庄在河的那边,我们在河的这边,由于时间关系,我们没有过去,只是隔岸看了一眼。
从珍珠湖出来,我们回到永定河和清水河汇流的地方。清水河发源于北京西部的灵山和百花山,一路自西向东注入永定河。由于上游有斋堂水库,平时也没什么河水,但今天山区一直下雨,所以一股河水奔流而下。我们步行到达两河交汇处,河水漫上路面,水流汹涌,我只能在水流中跳跃跋涉。这里的永定河是清的,清水河反而是混的,两河交汇,形成新的水流,继续潺潺向前。在水乡出生、江边长大的我,每看到河水奔流,都有一种内心的涌动。
和清水河汇合后,永定河一路向东,奔出群山,奔向北京。从雁翅镇开始到门头沟市区的几十公里,永定河一直和京拉路相伴而行。京拉路沿着永定河谷一起蜿蜒。京拉路,就是109国道,从北京向西,一路经过大同、鄂尔多斯、银川、兰州、西宁、那曲,最终到达拉萨,全长3900多公里。每次想象着在这样的道路上一路前行,一路风景,内心就开始激动。
今天,老天一直在断断续续下雨。由于雨水充沛,下游的永定河,水量也逐渐变大,潺潺流水相伴我们前行。北京的山峦一直比较干旱,尽管这些年植被保护很好了,漫山遍野已经郁郁葱葱,但泉水淙淙的情况还是很少见。今天我们有幸看到了远山近岭的大小瀑布,也算是意外收获,令人心情舒畅。
其实在古代,整个北京西部的崇山峻岭,都被原始森林覆盖,古木参天。元代定都于北京,于是,“大都出,西山兀”,西山的千万棵树木被一扫而空。光是白塔寺,就用掉了五万多棵树。后来又由于明清两代冬天的木炭,都是由西山百姓提供,百姓不断砍伐山林,西山遂成为秃山,导致了巨大的水土流失。永定河便如脱缰野马,横冲直撞,无数次冲垮北京城。
三家店
我们一路沿着京拉路前行,本来还想考察两个景点:京西十八潭,结果景点关门;然后又前行到落坡岭,想看看落坡岭火车站,结果不得其门而入。这个火车站是北京山区最早的火车站,是日本鬼子占领北京期间,为了侵略中国在1939年修建的,算是西山里面最早的火车站了。
从落坡岭继续往前,过妙峰山镇,就到了永定河最开阔的河面。从这里开始,永定河自北向南,一路前行,经过卢沟桥,进入河北,过廊坊,入海河,最终进入渤海。我们到达门头沟永定河边,已经黄昏7点钟,看来今天是没法完成到卢沟桥的行程了。我决定修改行程,把三家店村作为今天行程的结束。
三家店,一个村庄,为什么那么重要呢?大家来听听百度的介绍:“三家店村,地处京西古道的永定河渡口,是连接京城和西山的京西门户,因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有数条古道交汇于三家店。明清以来,三家店是本地最主要的货物集散地,村内店铺林立。村中现存文物古迹众多,雍正皇帝的次女怀格公主墓就坐落在村东。天利煤厂,龙王庙,白衣观音庵,二郎庙,关帝庙铁锚寺和山西会馆等,都是村内保留完好的建筑。”
听完这个就明白,三家店,曾经是明清两代最重要的北京和西部的连接点。其实早在明清之前,三家店这个渡口就存在。西山的煤炭、物资,还有山西、蒙古来的商贾,基本上都要从三家店这个地方渡河。三家店也就发展成了一个大的物资集散地。最多的时候,一天就有千匹骆驼,万人聚集。所以,考察永定河历史,这个地方不能不去。
我本以为,随着历史的退潮,渡口的衰退,三家店应该没有几栋房子了,而且整个村庄已被城市包围,应该很不起眼。结果进入三家店村的主街道——菜家府路,我发现街道绵长,人流如潮。这些人群,好像不是游客,都是住在里面的居民。两边房屋新旧交替,都是平房,有鳞次栉比的感觉。各种商铺,感觉也很兴旺,颇有古风。整个主街道,前后长达1000多米,可以想见当时的繁荣。政府重新整修了路面,花岗岩路面显得很新。听说政府正在打算把这里变成步行街。现在老百姓的汽车都停在路边上,不知道变成步行街,老百姓愿不愿意。不过现在整个街道,确实显得凌乱,参差不齐,新旧混杂。但你如果静心走过,马上能够发现,黄昏中老百姓沿街乘凉,巷里闲话,显得自在舒适,远没有大城市中的那种紧张匆忙,让人恍惚有回到了明清老街的感觉。
我们沿着老街,一路从东南向西北穿行,经过了上面提到了白衣观音庙、天利煤厂、关帝庙铁锚寺、山西会馆、龙王庙。所有这些场地都不开放,我们只能从门缝里看看里面。其中天利煤厂老宅的门楣砖雕,显得尤其精致,一看就是曾经的大户人家。当时西山的煤炭聚集于此,煤厂主人殷老板经营有方,遂成一方大户。龙王庙,就在西边村口,出龙王庙,就到了永定河边。去到水边,需要横穿公路,而且头顶上,就是高架起来的六环高速路。想想古代,来往客商,上岸下岸,一定都会先去龙王庙祭拜,以保路途平安。进山出山,都是“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在夜色朦胧中,我们来到龙王庙外的永定河边。暮色中,永定河在城市灯光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远山如黛,长桥卧波,宽阔的永定河岸边,寂静安宁。向前流动的河水,一路无声,在波光粼粼中流到卢沟桥。今天的卢沟桥下,因为河水丰沛,已经重现了卢沟晓月的美景。只是在这个匆忙的时代,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有心去欣赏卢沟晓月,有多少人会静坐在永定河边,思考人类的过去和未来。
匆匆忙忙中,我沿着永定河走了一天。在风雨声中,我好像从过去走来,从历史中走来,又走回到了历史之中。一条大河,养育了人类,与人类相生相伴。人类利用过它,伤害过它。今天的人类,尽管依然常常傲慢无知,但至少开始懂得敬畏自然,保护自然。自然的美好,是人类文明存在的基础,也是人类文明辉煌的根本。让我们一起努力,保护好母亲河。流水无声,人心有知。
作者:俞敏洪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