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先的村庄》
席星荃 著
重庆出版社出版
收到席星荃新出的《祖先的村庄》,初读之后颇感吃惊:它融鬼魅传说、古老祭祀、神秘巫医、繁重劳作和青年人执着的文学梦想等内容于一体,写出了对现实生活的深刻反思。全方位呈现作者故乡槐树畈的风土人情、历史掌故、奇闻轶事与沧桑巨变,悉心勾勒出槐树畈人的精神图景。
这是一本具有传奇色彩的“有意思”的书。其中的鬼魅传说、古老祭祀和神秘巫医三部分内容最具吸引力。第一章《在当下的槐树畈游走》,写到麻大爷出现过皮狐子精的老屋,第二位主人不可理喻地搬走了,第三位主人刘支书离奇上吊;《远眺中的村北田野》,写到风光无限的混混席老二酒后鬼使神差地徒步追农用车,稀里糊涂被车轧死;心肠狠毒的顺子老婆二妮子遇到黑咕隆咚的鬼影,道士驱鬼辟邪,复原后变成不会笑的呆人;《人、神、鬼共居的村庄》勾勒吊死鬼烘托紧张恐惧的气氛,还有坟场上失而复得的手套;《门楼上的幻影》写到“我”看到的门楼墙头浮现的官帽及升学与落榜的故事……这一系列光怪陆离而无法解释的现象,营造了陌生化效应,激发了读者的心理共鸣与情感共振,读来引人入胜又发人深思。作者在第八章《婶娘》中说:“自然界和人类社会里有不少事物是人类当前无法理解和解释的,人类并没有穷尽自然的一切奥秘。而古人们感觉到了某些奥秘,并遵循了它们……人们至今尚不能解释,不能理解。我们最简单的办法是宣称它们是迷信。”显示作者具有较高的写作功底,谙熟读者的心理和审美阅读期待,实现了作者与读者共同完成的文本价值。
这也是一个“有意义”的文本。《婶娘》对把老人当作干活的工具、出言不逊的行为进行鞭挞,提出农村孝道伦理缺失的社会问题;揭示了农村年轻人纷纷外出务工,忽略留守老人情感的慰藉和心理感受等社会难题。《乡村的甜味、咸味及其他》回顾了自己童年生活的丰富多彩,指出当下的孩子多沉溺于手机,不亲近大自然,课外生活单一单调,丧失了想象的翅膀,提醒社会高度重视。如此等等,相对于那些风花雪月的散文,席星荃这种带有批判色彩的文字更具文化底蕴,愈显难能可贵。
读者不难发现,《祖先的村庄》营造了浓郁深厚的地域文化氛围,流露出对农耕田园文化的深情缅怀。书中多次写到“耕读传家”的门匾,而读书的传统一直在家族中承传。《古道、寺庙:遗址与当年风俗》一文中,作者对史书典故信手拈来,显示出博学多识的专家学者风范。写到婶娘作为古老巫医之术的传承人(不是巫婆),凭着一半治疗一半歌诀和仪式,为乡亲们解除了许多病痛,但巫医之术却面临失传的境地。《大门前,槐树下》写到作者母亲的闺蜜曹嬷嬷将赤裸的少年“我”说成“打灯笼”,引发作者原初的羞耻心,而这种羞耻心等到成熟老练之后却被熊熊燃烧的欲望所替代;多年后,作者去看望年逾九旬的曹嬷嬷,发现她依然保持这种羞耻感。探望曹嬷嬷这一段情同母子、两人紧紧握手相互审视的场景,简直精妙绝伦。
在这部散文集中,我们还可以读到许多温馨的场景:《物候里萌发的灵感》是关于作者撰写对联的美好回忆,《在草房子里高声朗读》写课堂上美妙迷人的故事,《祠堂、桃花和诗篇》写了宁静优雅的苏老师夫妇。《心一直跳,一直跳》讲述了“我”不小心弄破了打气筒橡皮,忐忑不安地等待老师处罚,却等来让“我”当堂朗读自己优秀作文的故事;《孤独的午后,有女来访》写“我”作为文学青年到县剧团改稿,与陌生的美丽女演员邂逅,女演员真诚含蓄的表白动人心弦……
大凡作家写到亲情散文,往往会情动于中。《父亲成为祖先——有关父亲晚年的日记》写作者与病中的父亲相处的故事,是一篇比较长的亲情散文。在该文中,有气节、重品行,会讲演义小说,颇有写作天赋的父亲,因出身成分不好,错失调到报社,改变命运的机遇。该文酣畅淋漓描摹了病中年老父亲的沮丧无助,文中通过回忆“我”与母亲合伙“欺负”父亲的场景,以及父亲去世后梦中与“我”激烈争吵的场景,将自己的愧疚心情漫溢于字里行间。而堂叔席明清的命运既荒唐又发人深省:建国之初,明清叔响应号召,从东北技校转到重庆读四年电力专科学校,但生不逢时,临毕业时遇上国家裁减城市人员,因成分不好,只能回槐树畈过着流浪困窘的生活。书中写到明清堂叔流浪期间,“半夜敲寡妇的门,被人追打”和“窑主怀疑他跟窑主老婆关系不清楚,企图半夜谋他性命”的两则绯闻,读来颇具黑色幽默和讽刺意味。堂叔五十多岁得到平反,重返工作岗位,却仍是一个老光棍,读来又令人十分揪心。
总而言之,《祖先的村庄》多维度展示了作者近四十年在散文创作领域的孜孜追求,将散文、自传、纪实、民间传说与历史探究融于一体,并成功借鉴小说人物写作、影视蒙太奇等手法,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跨文体写作的成功样本,体现了作者苦心孤诣而新颖独到的审美追求,无意间完成“有意思”和“有意义”两种写作理念兼收并蓄的审美构想,营造出古朴、苍茫、雄浑的意境,全景式呈现了槐树畈人数十年来的历史变迁和精神图腾,可谓抒写了一部“槐树畈人的心灵史诗”。
作者:蔡先进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