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晚，中国戏剧家协会、上海戏曲艺术中心、中共上海市黄浦区委宣传部、文汇报社共同主办的“2021年中国小剧场戏曲展演”中，在上海长江剧场的舞台上，由陈云升编剧，王永庆导演，河南豫剧院青年演员吴素真、苏印永主演的豫剧小戏《南华经》正式上演。《南华经》是一部创新意识强、现代化观念丰富的戏曲作品，主创团队用传统戏曲的装扮和程式化的表演，呈现出不完全同于传统的豫剧风格。

豫剧《南华经》取材于《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及《大劈棺》，讲述的是即将得道的庄生，为了了却世间的牵绊而提出休妻，不料妻子不允，庄生无奈之下只好装死来逼迫妻子另寻佳偶，他扮作楚王孙追求妻子，却慢慢发现了妻子之好。庄生本欲放弃修道陪妻子共赴红尘，妻子却觉醒而离开了他，最终庄生了无牵挂而实现了逍遥游……

溯源庄子戏，时代注新魂

早在宋金时代，“庄子戏”院本名目便有《庄周梦》、《蝴蝶梦》，其中最为经典的“庄子试妻”的情节，被昆剧、川剧、京剧等众多剧种争相进行了改编及演出，同样，豫剧小戏《南华经》也是化用“庄子试妻”这一故事为核心，巧妙地将传统剧目新搬上台。值得一提的是，《南华经》虽是老戏新编，却不单单只是“盖头换面”，这出小戏出人预料地敢于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打破传统，无论是主人公性格特征，还是剧本所要表达的主旨思想，都进行了更具戏剧性和时代性的大胆创新。

由于金元时期黑暗的社会现实，许多文人志士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只得把目光投向虚幻之处，追求修道成仙，所以原本取材自“庄子戏”的剧目内容大多是以劝诫人们逃避现实、学道求仙为主，渴望以此来带给人们精神上的解脱。甚至部分题材还鼓励世人抛妻弃子、以自我得道为人生第一追求，“避世”思想盛极一时。《南华经》取材虽来源于“庄子戏”，故事也是以古代为背景，映射的确实当下夫妻思想的变化，不拘泥于传统封建思想，极具现代思维，明显表达出了呼吁男女平等的概念。剧目最终情节原本是庄生鼓盆而歌实现了逍遥游，但呈现在观众眼前的庄生在却是一步错、步步错后的悔不当初，终于感受到人间真情时却已再也无法挽回；剧中女主人公的素心也形象不同于传统戏剧中女子的卑微与隐忍，在看清庄生制造这场闹剧的真相后，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庄生重归于好的请求，素心身上展现出女子坚毅的一面，也更加符合当今时代的价值观。

可见，不守旧、不落俗实为《南华经》的两大亮点。其次，在作曲及唱腔设计、舞美与灯光设计等方面，剧团也是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加上吴素真与苏印永两位青年演员扎实的功底与舞台表现力，着实能够使观众们在观戏过程中，收获听觉与视觉上双重的满足与震撼。

世无两全法，负道又负卿

随着信息时代的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新兴音乐形式涌现出来并占据大量音乐市场，在信息更迭如此之快的时代现状下，如何保护并推广中国传统的戏曲曲艺形式成了学界必须深究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南华经》的成功上演也给予了我们许多的启发，借古事发今声、继传统塑新意，这样的创作模式似乎更能使传统的戏曲形式在当今时代彰显更多的现实价值，人们在观戏过程中寓教于乐，也能够真正爱上这种艺术形式，当大家不再是“为了传承而传承”，包括豫剧在内的传统戏剧形式才能够真正重获新生。

整场戏幕与幕之间衔接紧密且自然，同时又能做到层次分明、条理清晰。即将得到的庄生为去除人世间的杂念，擅自决意用一纸休书结束与素贞八年的夫妻之情，此时的素贞对于庄生而言，似乎只是得道成仙前的一道关卡。不料庄生却没想到，素贞远比他想象得更为忠贞。他递上休书，素贞拒不应允，他假死试探，素贞悲痛守寡。最令人难忘的一段莫过于庄生以守灵时长为条件，三试素贞，由最初的“三天易守，三月难熬”直至眼看着素贞为他守寡而独自熬过一轮春秋冬夏，二人在此时已形成鲜明对比，素贞的美好形象也得以塑造得更加立体。

在“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道术不负卿”的苦恼中，庄生决定假扮王孙公子引诱妻子，使得妻子回心转意另觅良缘。在换作公子身份与妻子相处的过程中，庄生第一次挑水、第一次下厨、第一次学会关心妻子，这时他才发现，八年的夫妻生活中，自己一心修道，而素贞却始终任劳任怨，过得实为不易。故事也从此处开始发生了转折，曾经一味想要了却人间牵绊的庄生，体会到了妻子之好，渴望羽化成仙的心情也因此开始动摇。

素贞被王孙的体贴所感动，也因记得庄生曾寄予的“另觅良缘”之嘱托，在经历了极强的内心斗争之后选择了大劈棺以取南华经救王孙一命，庄生别无他法只得揭开闹剧真相并试图挽回素质，戏剧至此到达了高潮部分。素贞的悲伤激化为愤怒，在尊严与八年夫妻情谊间毅然选择了坚守尊严，素贞这一人物形象挣脱了时代枷锁，渴望成仙的庄生被人间真情所困，反而是素贞终看透了人心凉薄，一句“何言百年共白头”唱痛了多少观众的心，可悲亦可叹。

上文提到，唯有赋予传统戏剧新的灵魂与价值观，其时代意义才能得以凸显。那么逆向思考一番，戏剧情节其实更多往往来源于现实，现实生活也通常比故事情节所呈现得更复杂。我们看到了庄生的可笑与悲哀，但反观现实生活中的我们每个人，有时是否也是庄生的一个缩影，一些自作聪明、一些一意孤行之后，是否也体会过物是人非后的孤单落寞。

在戏剧情节足够精彩，故事寓意足够优秀的情况下，更有价值的最后一步其实是来源于看客们本身，在观戏结束后，观众们是否能够从剧种提炼核心思想，放置到现实中给予自己警示或激励，其实才是最为重要的。《南华经》是一部足够成熟的戏剧作品，但好的作品倘若仅起到灌输作用，似乎还是有所遗憾的，只有经过了“欣赏——接纳——反思”这样完整的观剧流程，才能够把老戏新编的意义尽可能最大化。

那么就借《南华经》引出一个疑问，倘若你是庄生抑或你也遇到了人生中的重大选择，你会作何回答？

乐队齐渲染，光影来相衬

提到《南华经》的成功之处，必然不得不提伴奏与光影的功劳。

首先，《南华经》的作曲、唱腔均为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艺术硕士、河南豫剧院一级驻团作曲张广涛老师所设计，作为青年作曲家，张广涛十分明白怎样的写作技术才能够保持与凸显河南风格，在创作时，他始终以听众们的审美需求为标准，将乐队伴奏与演员唱腔之间的配合衔接设计得流畅且富有戏剧性。例如在素贞唱到“炎夏夜虫鸣，更添人烦躁”一句时，乐队立刻出现了用管乐模仿夏野虫鸣之声，素贞熬过寒冬再迎新春时唱到“喜鹊上枝头”时，乐队又紧接演奏出了鹊啼三两声，看似不经意的小细节，实则却能使观众们通过听觉与主人公一同经历四季更替，瞬间如身临其境。所以《南华经》不仅是在题材形式上有所创新,在音乐结构上也有不小的创新。

伴奏中尤其是笙的和声色彩性更加突出,功能也更加多样性,开始出现二度和声、音块等色彩性和声,复调音乐特征也逐渐清晰，给观众的听觉也增添了许多趣味。例如剧中“电闪雷鸣”一幕的和声运用，笙的起承转合效果便格外突出，增强了此片段的戏剧性。

其次再谈一谈舞美、灯光的设计，张弓长和陈彦博老师分别是中国戏曲学院灯光师与河南豫剧院三团舞台设计，极具权威性的舞美指导绝对是《南华经》必然会大放光彩的一项重要因素。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段场景是庄生假死试妻守寡时长时，戏台整体基调为暗沉的蓝色，充满神秘与虚幻，唯独戏台正中央有一片明亮的打光，此时素贞在明、庄生在暗，一个悲痛欲绝默默守寡、一个一心试妻暗中观察，一张小小的戏台竟呈现出阴阳两大概念且区分如此明显，可见设计者舞台经验之丰富，舞台美术造诣之深。

更为精彩的还要数素贞大劈棺前的一连套舞袖动作，此场景一出，台下叫好声不绝，这与舞美设计和演员的基本功都脱不了关系，素贞行云流水般的一套表演，点燃了全场观众的热情，也将《南华经》推向视觉高潮。

《南华经》的成功是台前演员及幕后所有老师共同的努力成果。时代在发展，艺术形式也向更多元化的一面发展，可是以河南豫剧院为代表的一种戏曲工作研究单位和许多的文艺工作者们，依旧胸怀让经典永流传的热血。《南华经》能够引起戏曲爱好者的普遍关注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以《南华经》为代表的一众新编剧正开辟着一条新路，继承前，又启后，为往后更多的同类作品指出了正确可行的方案，是一场极为成功的探索。

《南华经》将戏剧性、抒情性、教育性融为一体，为2021年中国小剧场戏剧展演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相信日后豫剧的整体发展也能够蒸蒸日上，在崭新的时代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与更加耀眼的光芒。

作者：卢佳乐

编辑：王筱丽

责任编辑：邢晓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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