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凌晨,95岁高龄的电影表演艺术家、作家黄宗英走完了她的艺术人生。“从小我没想当演员却当了演员,没想当作家却当了作家。”回顾黄宗英与艺术结缘的一生,她的舞台,她的银幕,她的文学,都与书密不可分。正如她自己所说,“在那密密的书林里,到处有我的宿营地……”
因为成名作《甜姐儿》,黄宗英总被人们亲切地唤作“甜姐儿”,但她身上其实是知性多过于“甜”的。应该说,就颜值和知名度而言,黄宗英并不及当年万众追捧的上官云珠,以及后来的王丹凤、张瑞芳。但她的表演自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和感染力,无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诸多影片中,黄宗英往往不是那个一开始就能吸引人眼球的“女一号”,她不抢眼,不出风头,也不“虚张声势”;但随着剧情的推进,你很难忽略她的存在。虽然表演风格内敛含蓄,但黄宗英对角色的理解和对细节的把握,却能赋予剧中人物更丰富的情感,使角色充满张力和感染力,让人在回味中感受到表演尤其是人物塑造的“言有尽而意无穷”。
黄宗英出演话剧《甜姐儿》
在黄宗英的诸多艺术作品中,笔者独爱开拍于新中国成立前、完成于新中国成立后的《乌鸦与麻雀》。黄宗英在其中扮演一名国民党小官僚的情妇,时而妖媚轻浮,时而凶神恶煞,含蓄里蕴藏着张力,内敛中自有一股爆发力蓄势待发——这与她之前的银幕形象反差极大,不凡演技的背后,是对角色的沉淀,和对人性的感悟。在《幸福狂想曲》《丽人行》《街头巷尾》《家》《聂耳》《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等影片中,黄宗英都为观众塑造出了栩栩如生的银幕形象,成为了中国电影不可或缺的华彩篇章,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显示出独具一格的银幕魅力,日久弥新。
黄宗英在电影《家》中饰演梅表姐
在那篇流传甚广的《我公然老啦》一文中,黄宗英曾经写下这样的文字:“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既十分温暖又很不合常情的社会心理氛围的压力:不允许、不承认曾经是妙龄女演员的我们老了。这怎么可能?!”今天再看这句话,仍然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作为一名女演员,她有着独特的内在气质,这同她对阅读的热爱密不可分,“在那密密的书林里,到处有我的宿营地”。即便是在生命最后的岁月里,书依然占据了她生活的极大部分。阅读培养了她对文学的情感,赋予她对事物、对人性、对历史、对世界的深刻认知——呈现在文字上是随性、自然的美;表现在银幕上是内敛、含蓄的力;作用于人生,是赵丹的“慧眼识人”。黄宗英在上映于1947年的影片《幸福狂想曲》中出演女主角,与年长她十岁的赵丹擦出爱情的火花。黄宗英的含蓄、内敛和赵丹的张力、爆发力在表演中互补,也同样在生活中相吸。
黄宗英与赵丹共同出演《幸福狂想曲》
黄宗英不仅以出色的银幕形象长留在观众心中,还以她隽永的文字滋养了一代又一代读者。早在1946年,才20出头的黄宗英就在《文汇报》上连载了散文随笔《寒窗走笔》。上世纪50年代之后,作为演员的她渐渐淡出,作为作家的她却如鱼得水,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另一片天地。她深入藏地,亲身体验1800多公里的险路,写成《小木屋》;她挺进罗布泊,跋涉于漫漫戈壁,主持《望长城》。这样的沉淀,这样的坚守,从银幕一路走到了文坛。
黄宗英创作的报告文学《小木屋》
在黄宗英看来,为了演好一个角色,哪怕不是主角,案头工作都是必不可少的。除了在银幕上塑造的一系列栩栩如生、富有内涵的艺术形象,她对于电影表演事业的热爱和在角色塑造上付诸的努力,都为中国电影人树立了榜样。无论角色大小,无论戏份多少,黄宗英始终用功、用心、用情地塑造着每一个银幕形象。这份对电影事业的情感和敬畏,值得每一位中国电影人追随。
黄宗英与丈夫赵丹
作者:饶恕光(电影理论家、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长)
编辑:陆纾文
责任编辑:卫中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