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山,我又回来了!我曾短暂地离开过,那时的离开是为了今天更好的回来。我带上自己的家人离开都市,走着童年熟悉的路,摸着童年亲近的古树,回到了雪峰山的怀抱,并将自己以后的生活和日子,刻在已经融入我血脉里的雪峰山上。
早春一个雨后的晴天,我来到了这片熟悉的崇木凼古树林。百亩土地上的三百多棵古树均已有百年、千年的寿岁,这里也是花瑶人最为珍惜的家园。它们是雪峰山区最有故事的绿色,花瑶人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将它们完好地保存下来。
脱去了老叶的古树群像是在翘首迎接春天的到来,把高高的躯干站得如卫兵一般挺立。它们向着天空编织那张井然有序的生命之网,而我脚下横竖交错、勾脚拉手、相互紧抱的树根又正像是古树的倒影。
我对雪峰山的古森林一直抱有割舍不断的深爱。雪峰山区的人民早就对接上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在这里,一户人家必有一棵古树,一个村子必有一片古树林。站在崇木凼遥望那白云升起的山背、石瀑长泄的大托、山高如削的白水洞、飞流直下的旺溪瀑布峡谷等村寨,我的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那些一站千年的古树。
在雪峰山区,古树林几乎触目皆是,即使“同蔸长异树,树腹长修竹”的奇观也常见不鲜。我曾要儿子带上他的同学重走这里的长征路,要我的大女走访这里的贫困户,要我尚未上学的小女儿对着蓝天放声大喊:“我是大山的女儿——”
作者陈黎明
与往年相比,今年看望雪峰山古树林的愿望尤其迫切。新冠肺炎疫情威胁着人类的健康。这种病毒直接侵害人的肺部,而森林恰恰可以“洗肺”,每一棵大树犹如二氧化碳的吸收器和氧气生成器。住在森林里,每天都能吸收最新鲜的空气,改善人体循环,提高人体免疫能力。我深爱的雪峰山区周围,有国家级森林公园和自然保护区20多处,有星罗棋布的省级森林公园、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我曾面对地图惊喜地感慨:雪峰山区真不愧是天然氧吧和地球之肺!
看过古森林,走过统溪河上晃晃悠悠的吊桥,我来到时珍园和药王谷。这里的杜仲、红豆杉、黄精、七叶一枝花、吴茱萸、山银花、玉竹、白术、半夏、白芍等中药材,刚冒出的新芽顶着晶亮的水珠儿仿佛才从雾岚里醒来。看着叶腋里的芽尖,我像是看听到了童年的脚步,看到了童年的伙伴。在时珍园,我又见到那位坐堂的老中医,品尝到了那里的厨师精心制作的药膳。
雪峰山花瑶和汉族同胞共贺2020新春
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在溆浦县统溪河流域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脚印。这里有给我饭吃的大叔,给我衣穿的大婶,给我涂过泥巴的童年玩伴。因此,我把世界走了一遍之后,仍忘不了这块埋着亲人的故土,忘不了这里正渴望致富的乡亲,也忘不了这一方尚未被人发现和重视的古森林资源。
在我的记忆中,古木老林里的火塘屋充满着脉脉温情。当我再次走进穿岩山的火塘屋,千里古寨的火塘屋,雁鹅界火塘屋,很多村寨的火塘屋,在黄亮的板凳上坐下来,看着满满一炕透亮的腊肉在头顶上晃动,闻着烟火夹带着的浓浓脂香味,我觉得雪峰怀抱才是我永远也离开不的家。
在雪峰山区,“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节之后,火塘屋开始生火,山里人也开始猫冬。陆陆续续杀年猪备年货,村村寨寨腌腊肉炕腊货。每到年前,火炕上都挂满了猪头、猪腿、牛肉、腊鱼、腊鸡、腊豆腐。这不光显示一家的富有,也象征一年的收成和过年的热闹。
火塘屋最温暖最热闹的日子当属大年三十。这一天,父母会早早起床,从火炕上取下烤得腊亮的猪头肉和猪腿巴,将洗净后的猪头放进大锅里清煮。煮熟的猪头出锅放凉用刀去骨之后,孩子们就会围在灶台边,等待父母分发“财头肉”。这里的人们习惯把猪头叫“财头”,说是年三十能吃到“财头肉”,来年不发财都难。
大人们在厨房里炒菜,我们小孩就在火塘屋帮忙抬桌子搬板凳。团年的桌子是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十二道菜上齐才开始团年。团年饭要慢慢吃,晚辈要给长辈敬菜,敬菜时还要说祝福话。大人也会给小孩发“压岁钱”。钱不多,但我们十分满足,特别开心。大年初一天刚亮,我们孩子们就要到大人床前作揖拜年讨彩头。
一眨眼,我已回到雪峰山古森林里生活十多年,古森林里火塘屋曾经带给我童年的丰富和快乐,如今带给我很多思考和启示。2008年的冰雪灾害和今年新冠肺炎疫情,都使我深感居住在古森林里的健康和安稳。这里的火塘屋升腾的是温度,释放的是暖意,驱散的是迷雾,忘却的是得失。给我的不光是炭火的温暖,更有心灵的小憩,痛楚的融化,境界的提升。森林是人类最初的家园,也将是伴随人类始终的自然怀抱。
“游人去而禽鸟乐”的傍晚,我又回到了我的火塘屋所在的穿岩山,看到了古木老林里的百年老茶树:天目茶。我呱呱坠地时,母亲就是用这种“天目茶”舔开了我的双眼,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因为母亲的早逝,我从小缺少人照料,是这里的父老乡亲把我当着自己的儿子。
如今,为了帮乡亲们脱贫致富,我开始在雪峰山区搞生态文化旅游。几十年的人生历练,我也越来越明白,我正致力于雪峰森林康养事业,对于我们今天生活的意义,我更感到雪峰怀抱的温暖和力量。
作者:陈黎明
编辑: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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