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三体》在日本发售,短短一周内加印十次,不到一个月销量破十万本;而《三体》三部曲在国内累计售出千万册,可谓“一骑绝尘”。难怪,80后作家陈楸帆在其科幻小说《荒潮》修订再版时盘点估算后发现:刘慈欣一人的作品,占整个中国原创科幻小说销量的80%以上。
记者走访多家书店后发现,《三体》《流浪地球》被摆放在醒目位置,高居科幻畅销书排行榜前列;有线上电商平台统计过去一年数据发现,刘慈欣作品一枝独秀——以高达近九成的比例,遥遥领先其他国内原创科幻小说的销量。“这在全球任何图书市场都是少见的,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当下本土科幻题材原创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三体》后没有更多作者或作品能够赶上来,撑住本土这块市场。”陈楸帆说。这一观点引起业内热议。在《科幻世界》副总编姚海军看来,虽然中国舞台如此庞大,但知名科幻作家仍形单影只,发表平台也相当有限。比如,过去几年,国内原创科幻长篇新书出版量年均仅几十部,正式发表的短篇才200篇左右,《科幻世界》是硕果仅存的专业科幻杂志之一;科幻题材出版规模依然很小,全中国能以科幻创作为职业的作家更是屈指可数。
后《三体》时代,“科幻之火”是否后劲不足?“青黄不接”的梯队困境能否迎来转机?
《三体》“弯道超车”,国内科幻群体“热搜”指数却堪忧
“科幻热不代表国产科幻热。”评论家、上海文艺出版社副社长李伟长直言,尽管《三体》让中国科幻实现了“弯道超车”,但国内科幻创作群体的整体受关注度还较低。
一个略显尴尬的事实是,说起国内科幻扛鼎人物,总绕不过刘慈欣、王晋康、韩松等有限的几位,青年科幻群体代表也多围着陈楸帆、宝树、飞氘、张冉、夏笳等打转。“这与国外科幻出版一比,相形见绌——国内主流作家有几万人,科幻作家不到几十人,后备力量不足;而欧美科幻作家规模很大,约超千人。”姚海军直言,一两部“顶流”力作的热潮,往往给人开启时代的假象,但要称得上“黄金时代”,需要一批新锐力量和作者梯队持续的创作来支撑。
除了人才队伍“青黄不接”,新鲜血液有待扩充,有分量的原创科幻长篇也凤毛麟角。刘慈欣曾直言,任何一个国家的科幻类型文学,不可能凭一两本书就达到世界级水准,得有很多部同等成色的精品才行。他也曾“吐槽”,即便《三体》三部曲近几年累计销售超60万套,依然难以带动他的其他长篇销量。
“我们短时间内完成了西方科幻百年史中各种流派思潮的实验,而自身却因此难以在某一时段内形成一系列的创作主潮。”有学者指出,除了通常意义上的硬、软科幻之分,欧美硬科幻还细分出了数字朋克、太空歌剧、反乌托邦等不同流派,每个类别里都有出挑的代表作,但中国科幻经过20余年发展,仍缺少引领潮流的年轻旗手和重磅力作。科学史学者江晓原认为:“刘慈欣打响了头炮,但炮声能否持续响下去,则相当考验中国科幻小说家的整体实力。本土科幻文学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需要专业队伍作品量的累积以及创作水平的稳定性。”
裹了层科技“外皮”,装的却是蹩脚爱情故事?
不少评论家有个共识:科幻代表作“后继乏人”,一大关键原因在于,科幻题材本身的“高门槛”,对作者的科学素养和人文审美提出双重挑战。
“传统主流文学里,多探讨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等关系之间的戏剧张力,但科幻小说比一般的纯文学或通俗小说更难写,它不光要处理叙事结构、人物塑造等文学性问题,还需考虑科技维度,在艺术审美、叙事策略上承担主流文学难以充分表达或探讨的一些议题。优秀的科幻小说往往将科技和文学打通融合,使其成为完整的嵌合体,而不是把传统的文学故事披一层高科技的外皮,就能称之为科幻小说。”陈楸帆认为,这种门槛决定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写科幻小说,“硬上”反而适得其反。
国内有些打着科幻文学旗号的小说往往“皮肉分离”,作家刘洋就曾在科幻长篇《火星孤儿》里,借小说角色古河的一段话调侃道:“(不少作品)都是些俗套的点子——生化病毒、人工智能、电脑网络、黑洞虫洞、时间旅行——到最后,你甚至发现连这些都只是一层皮,里面装的其实是个蹩脚的爱情故事。”
这一困境如何破解?在李伟长看来,不同于传统文学,科幻小说不仅仅依赖语言能力和叙事方式,还承担了新技术翻译家的角色。“比如基因编码、航天航空的复杂技术发展到一定阶段,需要中介者来帮我们翻译,文学中介任务就由科幻小说家承担。科幻作家要具备的现实关怀,不局限于单纯的人类命运,更重要的是能不能从‘硬核’维度解决技术是否可靠等命题。”他谈到,过去生活变化相对缓慢,经验的适用性不会产生迅捷变化,而如今,快节奏更迭使人们普遍处于一种对未来的不确定焦虑之中,科幻创作反而获得了更大的创作空间和书写弹性,这是年轻作者普遍面临和需要把握的巨大机遇及挑战。
作者:许旸
编辑:施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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