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桃源之中因求浆而邂逅,再访之时却已物是人非。诗人崔护的一首《题都城南庄》寥寥数语却道尽怅惘。清丽诗文引得多少后人揣摩着背后的故事,并将其敷演成戏文。明代孟称舜便有杂剧《桃花人面》、欧阳予倩也有京剧《人面桃花》,碗碗腔《金碗钗》中借水一折也是经典之作。2019年12月5日,上海昆剧院也以一出《桃花人面》作为首届中国小剧场戏曲展演的收官剧目。
T型的舞台、360度环绕的投影、演员独特的出场方式、演出中观众座椅被挪动的动感体验以及被遮挡在屏幕后的若隐若现的乐队,观剧的过程充满了新奇的感受。而桃花、花影、飘落的花瓣、舞台的调度等也体现了导演俞鳗文一直以来追求的诗意呈现和东方意象美学。文辞的雕琢、俞家唱的精致也都让观众们感受到了创作团队的诚意。《桃花人面》戏剧结构上清晰地将分为“邂逅”、“梦遇”、“错失”三个部分,唱词在遵循昆曲格律的基础上颇具古义,曲牌唱腔熨帖。尤其表演上,能看出岳美缇老师对于演员身段、表演节奏和唱腔教导中的深耕细作。
美则美矣,未尽善焉。若说有些不足之感都是因为——太近了。戏曲的表演,手眼身法步,乃至化妆、服装、道具都是为传统舞台而设置的,是有审美距离的。传统舞台上的亮相远观精湛、近觑便觉夸张;水袖翻飞远观美不胜收、近觑则让人眼花缭乱,正所谓“草色遥看近却无”。即使是具有文人旨趣、典雅精致的水磨调,剧唱时也需要观赏距离,园林中露台、亭榭,哪怕是庭院、厅堂中表演的昆剧,也没有坐到演员身边看的。当把观众放置于舞台两侧,抬头观看,演员近在咫尺,看不到身段的全貌,反而网子水纱、戏装脱线的毛边清晰可见,戏曲的观演关系在小剧场中被重新定义后,恐怕还需要更为细致的创新考量。“270度的诗乐剧场”也值得重新考虑,戏剧高潮部分——主创所要传递的“我去路是你的来路,我来路是你的归路”那种失之交臂、时空交错的主旨之处,观众只能疲于扭转头颈,左顾右盼两个在T台两段表演的主角,还常常顾此失彼,这让戏剧的效果大打折扣。而演员突然从传统的上场门登场时,观众又不得不起身向舞台观瞧。T型的舞台是否适合戏曲的表演也值得再思考。
《桃花人面》的唱词和演员的表演是可圈可点的,尤其胡维露的表演和唱念,始终集聚着气场,尤其【折桂令】一支曲牌十分惊艳。然而每次刚被演员唱念带入的情绪,常常被曲牌间插入的音乐所打断,主题音乐、衬乐和唱腔放置在一起风格比较杂糅,还需要一定的统一。
整体来说,《桃花人面》依然不失上昆水准,同时在此次展演的剧目中堪称上乘之作,昆曲从从案头到场上、从桌台到戏台、从戏台到剧场、再从大剧场走到小剧场,这些变化一次次对艺术本身提出了变革的需要。小剧场探索的可贵之处在于它一改大剧场、大制作、大手笔、大乐队的创作思维,更加多元、更为丰富,舞台可变、声学环境特殊,给戏剧创作提供了非常有利的空间,是探索创新的试验田。正如同此次小剧场戏曲节提出的主旨那样——“呼吸”,突破桎梏,在“吸”收传统精华养料的基础上,“呼”出新创意、新内涵、新形式、新理念。小剧场的演出并非是将大舞台演出放在小环境便可以了,戏剧结构、表演程式、舞台适度、伴奏音乐都需要做出一系列的变化,甚至是打破、揉碎后的基因重组。既然是实验性的,那就不妨再大胆些,小剧场戏曲的探索可以更先锋和更具试验性,大胆的“吸”与“呼”,彰显新生代戏曲人的锐气,不必在传统与创新间瞻前顾后。
小剧场戏曲,青年艺术家们探索在路上。
作者:张玄(上海音乐学院 青年教师)
编辑:范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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