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降世》海报
“山海经宇宙”“西游宇宙”“封神宇宙”甚至是由中国人定义的科幻电影观,当然是中国电影人和观众的美好畅想。但在抵达彼岸之前,电影界需要一套更合理的机制,既能让电影工作在标准体系的建立下周而复始地规律运转,又能呵护创造性人才的个体创意
《哪吒之魔童降世》又一次刷新了它的市场奇迹。截至昨晚,该片票房46.7亿元,已超越了中国内地电影市场总票房第二位《流浪地球》的46.5亿元。颇值得玩味的是,顶着“中国科幻电影元年”光环前来,《上海堡垒》在档期内完全是另一派光景。影片上映的前三周内,单日票房不足20万元的状态超过两周。
一部爆款,一部乏人问津,两部新片以《流浪地球》为参照项,映照出了中国电影值得思索的一道命题:每一部爆款突围总能推高人们对中国电影某一类型的期待,可后继者似乎常常不达预期。
“‘爆款之后’确实是个值得研究的现象。”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教授李道新认为,从世界电影史、中国影史的整体趋势来看,爆款后同类型的沉寂是个普遍现象;但同时,对于当下的中国电影,这一现象确实值得重视,“中国电影需要一个相对理性、安全的创作生态环境和稳定、有效的运作机制”。
单兵突进的爆款对于整个电影工业体系,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失控”
片方在《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片尾释放了三枚彩蛋,姜子牙等封神角色纷纷登场。若按世界电影工业化的常见模式,彩蛋约等于“请看下集”。“封神宇宙”能在短期内等到吗?一些学者对此持审慎态度。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副教授赵宜提醒:“我们其实也曾在《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后有过类似期待。”当年“大圣”所获的超乎寻常的热度,但能分到“西游”光环一杯羹的并不多,能冲破“大圣”9.56亿元票房的国产动画电影,更是直到四年后才姗姗来迟,是为“哪吒”。
典型的还有科幻电影的遭际。2015年,包括《三体》在内,一批科幻类型片相继立项、开机。可直到2019年春节,被呼唤了多年的“中国科幻电影元年”才透出一道光,半年内就又重归黯然。此外,怀旧青春风、真人CG电影等,也在国产类型片里或多或少有着“爆款之后是沉寂”的苦恼。
在李道新看来,相对孤立的“爆款”本身对一个尚在成长中的电影市场,并非百利无一害。“爆款的出现,可能带来一些有失公允或合理的问题,比如会令其他相当水准或票房号召力的影片面临‘有意排斥’或‘无意忽视’的境遇;也可能带来些不良的创作风向,比如后续跟风、炒作和投机之弊。”当某部电影以单兵突进的方式带领一个类型登上新高度时,需要慎言“新纪元”等提法;更需认知的是,只有待我们拥有一批基本成熟的作品,才能称拥抱了类型的新沃土。
“爆款之后”何以迅速回归沉寂?李道新说得辩证——爆款后的同类型泯然于众,这是正常现象,因为爆款本身意味着某种“失控”的存在——“在一个正常的、完善的电影生态环境里,从政策、创意到生产、消费,整个过程大约都是可控、可预测的。”言下之意,只要整个体系的“中央品控”做到足够完善,所谓“爆款”并不易出现,也就无所谓“爆款之后”的提法了。对照现下两部话题之作,如果说《哪吒之魔童降世》在某种意义上是“失控”的,那么《上海堡垒》或恰恰位于中国科幻电影的基准线附近。
“爆创造性的红”与建立电影工业标准体系,需要双管齐下
从今年春节到如今夏天的尾声,“工业体系”在中国电影界被无数次探讨。尤其是关于体系标准的建立,被视为关键要害。不过,在复盘《流浪地球》《哪吒之魔童降世》等爆款诞生后,有学者提醒,对于内容核心为创造性和创新性的中国科幻电影和中国动画电影来讲,需要的不仅是严丝合缝的工业标准体系,还亟需鼓励创造性、创新性的人才不断输出创意。
放置大的市场环境看,正如爆款背后潜藏着弊端,“失控”一词也可以是褒义的。赵宜和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周星不约而同提到,《哪吒之魔童降世》和《流浪地球》的一飞冲天,有关键一点颇为相通——都是具有创造性的人才在相对简单独立、创意不受约束不受控制的环境中,放飞想象力的翅膀。周星说,所谓“爆款”爆的是“创造性的红”,而非“规则体系中的红”。“丑哪吒”的作者饺子、抛出“带着地球去流浪”念头的郭帆,他们的创作轨迹里,都有“闭门”“独自”“沉淀”等关键词。赵宜说:“市场看见的是一部电影的爆红,但爆红背后其实是不急不躁、不以爆款为绝对目标的漫长又艰苦的创作过程。”
因此,当建立中国电影“神话宇宙”的呼声甚嚣尘上,当追溯以上海美影厂为代表的“中国动画辉煌期”的提法不绝于耳,周星抱持审慎的观点。“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那种特殊的集体体制下的精心锻造,若脱离大环境,不可同日而语。”在他看来,中国的动画电影也好、科幻电影也罢,工业体系当然是支撑着两大门类的重要保障,但若简单把创作下一部爆款作品的希望寄托在工业体系上,亦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如果缺少对动画、对科幻等类型片创造性创新性本质的理解,却过于周全地规划集体创作,这也许不是最理想的方式,甚至有可能狗尾续貂。”
“山海经宇宙”“西游宇宙”“封神宇宙”甚至是由中国人定义的科幻电影观,当然是中国电影人和观众的美好畅想。但在抵达彼岸之前,电影界需要一套更合理的机制,既能让电影工作在标准体系的建立下周而复始地规律运转,又能呵护创造性人才的个体创意。
作者:本报首席记者 王彦
编辑:施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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