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昆剧团《长生殿》
【导读】时下戏曲导演人才稀缺,依赖 “跨界”导演,久而久之,便出现了 “跨界导演来了,戏曲原味丢了”的现象。有专家认为,这种情形非常不利于建立中国传统戏曲独特的舞台美学体系。
“戏曲院团现在最缺的是什么?不是演员——戏曲演员后起之秀不少,编剧方面也有佳作不断,可是戏曲导演人才真是凤毛麟角,真缺!”日前在上海文艺会堂举行的昆曲导演沈斌的艺术研讨会上,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的一句话赢得与会不少专家的共鸣。
翻看近几年戏曲新作的导演一栏,重点大戏大多由话剧导演客串。由于资源集中,名导们缺少时间精力对每个剧种的艺术特征和历史进行充分了解,加之思维、手法难免雷同,使得每个剧种本体艺术特点被侵蚀,久而久之舞台上更是出现了“小剧大戏化,大戏京剧化,京剧歌剧化”的趋势。
话剧导演固然为拓宽戏曲舞台的表达和呈现有所贡献,也不乏成功经典之作。然而在新的戏曲发展机遇期,长期依赖其他领域人才为行业 “输血”并非长久之计。业界专家呼吁,应有一批兼具广阔舞台艺术视野,同时对戏曲各剧种艺术有着充分了解,能够在坚守传统基础上开拓创新的专业戏曲导演,真正建立属于传统戏曲的舞台美学体系。
“跨界”导演来了,戏曲原味丢了
这些年戏曲院团排戏,多是聘请话剧导演,成功之作各有各精彩,然而遗憾也总指向同一个问题——戏曲的原味丢了:有的戏开场十几分钟听不到锣鼓声,反倒是西方歌剧里的伴唱合唱来了好几段;为迎合当代观众审美习惯,为传统戏 “提速”,一路呼啸而过只剩下场面的营造。在中国戏曲导演学会名誉会长黄在敏看来,唱、念、做、打、舞,这些戏曲艺术最具有审美价值的表演,被缺乏戏曲专业知识的导演忽视了。
不知者无畏,甚至有的话剧出身的导演尚未对某个剧种深入了解,就对其中的一些经典表演提出质疑,大胆提出 “破除传统程式,排出新意”,进而讲出 “请我来导京剧,我就是要把它导得不像京剧”之类的 “豪言壮语”。而这些冒进之举与其说是创新,其实多数停留在表面功夫,甚至舍本逐末。
回溯历史,对于中国戏曲并无 “导演”这个西方戏剧舶来品,传统戏创排更多的依靠演员配合乐师、剧作者共同完成唱腔、身段乃至服饰和舞台调度的设计。而有着600年历史,剧种一度面临失传窘境的昆曲,在戏曲导演一职上更是空白。著名戏曲评论家刘厚生回忆,“传”字辈老师只有郑传鉴等老师到越剧去做技术导演,所做的也只是指导演员身段,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戏曲导演。上世纪50年代,上海昆剧团的重点戏都是由杨村彬、黄佐临等话剧前辈大导演来指导。相比于今天的一些“跨界”导演,早年的话剧导演有深厚的文化底蕴,也对戏曲有一定的积累,因而他们导演的《墙头马上》《血手记》(改编自《麦克白》)等作品能获得广泛认可。
戏曲导演还须从本体艺术出发,懂戏、爱戏才有好戏
“导演”概念虽是由西方艺术引入,却不意味着中国有着悠久历史的戏曲艺术要长期依赖其他艺术领域“输血”。
即便是在京剧鼎盛之时虽无导演之名,名角儿却行着导演之实。杨小楼与郝寿臣演出《野猪林》,不仅剧中两人自己的程式身段、人物情感互相商讨设计,配角的戏也是两人指导完成的。而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尚有李紫贵、马科等演员出身转行成为戏曲导演的艺术家活跃在舞台上。然而眼下,能够说路子、讲身段的技术指导、艺术指导不少,但真正具有舞台全局意识的戏曲导演极其稀缺。
这其中,如何捏合舞台调度、身段设计和锣鼓经,充分突出戏曲艺术的人物表演魅力,就考验戏曲导演的功力。上世纪80年代,沈斌跟随李紫贵排演上海昆剧团《长生殿》,他原先《埋玉》一折为杨贵妃设计了繁复的身段,以此展现其临死前的内心痛苦。李紫贵则化繁为简,仅一个翻身、抛出白绫、进而在一记大镗锣声后,背对观众走远,舞台降下巨幅白绫,为全剧留下深邃的意境和回味。
而进入新的时期,没有了名角儿丰富的舞台实践经验,青年演员也往往缺乏塑造人物的能力,更不用说兼具导演、唱腔设计的职能。虽然丰富的录音录像资料给了青年演员学习模仿传统戏表演的极大便利,可一旦创排新戏,仍需要导演加以引导。上海昆剧团演员吴双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创排小戏《韩信拜帅》,“站在排练厅前后左右要怎么迈出步子,迈哪条腿我都不知道。”最后,靠着与导演沈斌的切磋探讨,被“逼”出创新的步伐。
说到底,专业演员出身也罢,话剧导演跨界也罢,戏曲导演最终还是要回到中国戏曲美学体系的范畴来完成舞台作品的传承、发展和创新。只有懂戏、爱戏了,才有可能推出好戏。
作者:本报记者 黄启哲
编辑:孙欣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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