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建川
前段时间,一个在火车站等车男人的照片火了。
照片里的人是樊建川,人称"舵爷",自称为“馆奴”。
樊建川参过军,当过大学老师,也曾进入中国富豪排行榜,
他却投入全部身家建起了博物馆。
抗战、民俗、红色年代、抗震救灾、红军长征……
10年在四川建立30余个历史主题博物馆,
接待参观者超过1000万人次。
……
在出版人李昕眼里,“他是一位奇人”,有着不同凡响的人格魅力。
回忆为樊建川出版《大馆奴》的经历,李昕说,
他的人生道路所能带来的启示,远比那些藏品要多。
《大馆奴》是关于樊建川个人经历的书,所以我得从他这个人谈起。
我和建川先生认识很久了。他是一位令我非常敬佩的人。从初次见面,我就发现这个人有着一种不同凡响的人格魅力:正直,豪爽,仗义,大气;有气魄,有激情,有血性,有理想,敢作敢为。
那时我在香港三联书店工作,樊建川的著作《一个人的抗战》在香港由我安排出版,他为了配合新书发行,特地到香港举办“抗战文物巡展”,展品都是他的个人收藏。见面以前,我想象这位收藏家的模样,觉得他应该有个老板派头,西服革履,衣冠楚楚,后面跟着随从一群。然而,他出现在我面前时,只是独自一人,身穿旧军服,手里、肩上还携带着日本鬼子使用过的钢盔和长枪,一派风尘仆仆的样子,和我们常见的退伍老兵没什么区别。从这里,我就注意到,作为一位收藏家,他的理想、理念、价值观恐怕是与众不同的。
▲樊建川和本文作者
的确,和他接触多了,便知道在收藏家里,可以称作一位“奇人”。他的眼光、看法和做法都是别具一格的,他有着一种不一样的胸襟、抱负和追求。试想,哪有收藏不为钱的?而建川偏偏如此。他重视的不是经济价值和文化价值,而是历史价值和思想价值。他做的事情,可能令很多人不可思议:比如,专心致志从事收藏,但是他却只为收藏花钱而从不考虑赚钱;他经营房地产公司,赚的钱只为一件事,就是收藏。所以,他手里的钱总是不够,有时还捉襟见肘。二十年中,他在收藏中的投入不是一个十位数字能够进行统计的,可谓不计血本。当然,投资文物也有经济价值,甚至会升值。但是建川表示,他只是为民族、国家、大众收藏却不为自己收藏,所以他的收藏属于国家,自己死后将全部捐献。
作为一个可以公开宣称财产归公并以此为荣的收藏家,樊建川的理念来自于他的军人本色。他认为是军人就要做“男人中的男人”,要做“无愧于这个时代”的事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我们的民族留下历史的记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为了和平,收藏战争”,“为了明天,收藏昨天”。当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人有意无意地失去历史记忆的时候,他扮演了一个敲钟人的角色,时时敲起警钟,警醒着人们,千万不要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灾难。这对他来说是一种社会责任,一种道义担当,一种推动社会进步的尝试。而对于整个社会来说,这是一项功德无量的事业,也是一项前无古人的事业,以一个人的力量撑起这一片事业,不能不令人惊异和赞叹!
▲建川博物馆的壮士广场
因为几十年来的全身心投入,建川的收藏可谓集大成。目前建立在四川大邑县的建川博物馆群落,是中国最大的民间博物馆。就其中的藏品来说,在很多门类上都是中国第一,甚至世界第一。为了宣传介绍这些文物,近些年来,建川出版了不少书籍,其中的《一个人的抗战》、《荻岛静夫日记》、《国人到此,低头致敬》等,都很有影响。因为我是做编辑出版工作的,建川每次见到我,都要和我商量如何编辑有关他的藏品的新书。但我对他说,“我更感兴趣的不是你的藏品,而是你这个人。”因为我觉得他的人生道路所能带来的启示,远比那些藏品要多。
▲ 建川博物馆一角
为此,2011年的春天,我专程飞到成都,与他洽谈出版一本自传体回忆录的事。建川很热情地招待我,让我住在他自己经营的宾馆里,亲自陪我参观博物馆,还带我进入他的一座巨型的文物仓库,给我介绍他的一些尚未公开展出的藏品。告诉我,这也可以出书,那也可以出书,但是对于自己出版回忆录,他很低调,很谦虚,说:“我还是太年轻了吧。”以此再三推脱,我尝试谈了几次,都不成功。
但是所谓“贼不走空”,我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回。为了说服他,我郑重其事地写了一份谈话提纲,在A4纸上,写了大半页纸。临回北京的前一个晚上,建川请我喝酒,我展开攻势,对他说:“在我看来,并不是每一个成功的人士都值得写一本自传,因为写自传并不是为了给一个人树碑立传。自传应该是思想性读物,它应该展现传主的精神境界和人格力量,应该对于读者富有启示性和感召力。所以,有的人虽然事业成功,但是人格没有光彩,或者人生没有色彩,性格不能出彩,恐怕都不值得写传记。但是你建川不同,你虽然年纪不算老,但你的经历和性格,具备了传记所需要的全部要素。特别是,我们可以通过你的自传,肯定一种人生追求、思想理念和价值观,这在当前中国社会,是很重要的,而这又是那些分门别类介绍建川博物馆藏品的图书所做不到的。”
▲在建川博物馆里
趁着酒劲,那晚我苦苦相劝。我的话最终说服了他,但他说,自己太忙,每天都工作到半夜,实在没有时间写,怎么办?我说这不要紧,你给我50个小时,做口述录音,我找人帮你整理撰写怎么样?他同意了。于是我们碰杯,一言为定。
第二天我回北京,在路上,我打电话给当时住在成都的作家李晋西女士,约请她和建川合作。这样,一本书的约稿就算落实了。
顺带说一个小插曲,与建川谈完以后,我临走时,建川送我上汽车。他忽然问我,你昨晚的谈话提纲还在吗?我从口袋里掏出来,他接过去,说,“这东西我收藏了。”我心里想,这个人收藏成癖,由此可见一斑。
关于这本书的书名,我和建川最初有分歧,我们讨论了很长时间。我希望突出这本书的历史感和现实感,取名《记忆与梦想》,意思是说,这本书不仅是樊建川的个人经历的记忆,记录了他个人要建成100个博物馆的梦想,同时书中展现他为我们民族所收藏的集体记忆,关系到我们民族伟大梦想的实现。但建川坚持要用《大馆奴》作为书名。他说,现在社会上有房奴,有车奴,而我就愿意做一个“馆奴”,我把我的毕生精力都献给了我的博物馆,还不是“馆奴”吗?我们僵持不下,最后,又是在一次开怀畅饮中,建川对我说,“这事要投票决定”。我看到在座的除一两个三联编辑以外,大多是建川博物馆的员工,知道投票赢不了他,便做了妥协,决定用“大馆奴”作为主书名,用“樊建川的记忆与梦想”作为副标题。于是,这本口述自传,就以现在的面貌呈现在读者面前了。
作者:李昕,出版人 三联书店前总编辑
编辑制作:李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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