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宫博物院西边养心殿西殿,有间8平方米左右的西暖阁,名为“三希堂”,是乾隆皇帝贮藏、鉴赏书画的地方。
三希堂内景
“三希”指的是东晋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王献之《中秋帖》和王珣《伯远帖》三件书法作品,即乾隆所认为的三件稀世珍宝。遗憾的是,经过当代学者的研究,其中只有王珣《伯远帖》为真迹,王羲之《快雪时晴帖》被认为是唐代摹本,王献之《中秋帖》被认为是宋代米芾临本。乾隆皇帝把这三件作品视为“三希”,固然反映了他及其团队并不高明的鉴赏品位,但令人困惑的是,是什么客观和主观原因使乾隆认定这三件稀世珍宝的呢?
伯远帖
快雪时晴帖
乾隆丙寅(1746)春月,乾隆皇帝把原来存放在养心殿、御书房等处的三件作品放到养心殿温室中集中贮存,并将这个房间命名为“三希堂”。在这三件作品中,均有类似题识,表明了“三希堂”的由来,并不惜用“至宝”“希世宝”“希世珍”等最高级词汇来表达他的喜爱之情,并反复题跋。“三希”集合的第二年(1747),乾隆敕命吏部尚书梁诗正、户部尚书蒋溥等人,将“三希”“钩橅上石”,另外,将“自三代以下,迄于明代诸家内府所藏真迹”,编为《三希堂石渠宝笈法帖》(简称《三希堂法帖》)。
乾隆在“三希”的题跋中发出“希世珍”“希世宝”的感叹,其客观原因在于乾隆所能见到的晋代书法真迹很少。据统计,《石渠宝笈初编》收录书法作品262件,而其中的晋代书法部分,除“三希”外,还有王羲之《曹娥碑》等11件,加上唐临王羲之《东方朔像赞》等,共14件。而完成于1750年的《三希堂法帖》中,收录有钟繇《荐季直表》等魏晋书法共15件。
总体来看,魏晋作品所占比例有限。在所藏魏晋书作之中,还有品第高下问题,《石渠宝笈初编》里的作品,除本朝四位帝王作品没有等级之分外,其他作品都被分为“上等”与“次等”两个级别。“三希”均被列为上等。此外,王羲之《曹娥碑》也被列为“书卷上等”,王羲之《二谢帖》被列为“上等天一”。但并非是所有的“上等”作品都能获得乾隆器重,只有“三希”,才获得乾隆诸如“至宝”“希世宝”“古今第一奇宝”等高度赞美。
从“三希”的流传史、题跋史和著录史可知,历代收藏家对“三希”给出了不尽相同的意见。如《快雪时晴帖》,褚遂良、张彦远、米芾、赵孟頫、刘赓、护都沓儿、王穉登、文震亨、刘承禧、吴廷等都一致认为是真迹,只有王澍一人表示异议。至于《中秋帖》,项元汴、董其昌、汪珂玉、顾复都认为是真迹,张丑认为是唐人临本,吴升认为是宋人临仿,卞永誉认为是唐人临本,王澍认为“目为伪恐太过”。而《伯远帖》,董其昌、王肯堂、顾复、安岐都认为是真迹,只有吴其贞认为“盖唐人廓填”。尽管以上意见不一,但乾隆认为都是真迹。总之,他对于是“真迹”的言论全部接收,对于否定性意见全部忽略。
乾隆关于《快雪时晴帖》的判断,董其昌的赏鉴意见成为重要支撑。乾隆宫中藏书画之地,除三希堂、御书房等处外,还特辟有画禅室,所收藏的均是曾经董其昌收藏并鉴定题跋过的书画精品。总之,乾隆深知董其昌书画鉴赏美学核心所在,他通过题跋和绘画,希望人们认为他也如同董其昌等汉族士大夫文人画家一样,是对以“三希”作者为代表的王氏家族书法具备鉴赏品位的文人。
董其昌小像
董其昌在生前,就已被奉为艺术偶像。乾隆之祖康熙帝十分爱好书法,他的学习对象正是董其昌。其书法老师就是董其昌老乡,松江华亭人沈荃。因此,康熙曾要求“将(董其昌)海内真迹,搜访殆尽”。《石渠宝笈初编》中,就收录有董其昌书作98件,董其昌的临古书作28件,康熙临董其昌的书作 12件。当时朝廷乃至举国学习董其昌巍然成风。在南书房,清初崇尚董其昌书法的书法家有姜宸英、王鸿绪、汪士鋐、张照、张廷玉以及海宁三陈(陈奕禧、陈元龙、陈邦彦)和查升等人。而乾隆不仅在“文治”方面继承了皇祖“固本恤民”的方针,在文艺爱好上与乃祖亦有相似之处。乾隆不仅酷爱书法,还兼及绘画等其他文艺。《石渠宝笈初编》中,康熙有临董其昌书作12件,乾隆有临董其昌书作18件。乾隆朝刊刻的《三希堂法帖》里有董其昌书作12件。乾隆在推崇赵孟頫的同时,也延续了其祖康熙对董其昌的喜爱。
从乾隆的书法来看,《快雪时晴帖》和《中秋帖》中浑厚的中锋用笔对他不无影响,而其结体和空间,《快雪时晴帖》的来源较为明显。看来,乾隆并不是叶公好龙式的鉴赏家,而是知行合一的实践者。而他关于“三希”所体现的鉴赏观,深刻反映了艺术史中的幽微之处。因此,关于“乾隆鉴赏品位不高”的这种简单判断,实际上容易屏蔽我们对于书法史更为细微的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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