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刚学会骑自行车,在无人的公路上越骑越快,四下的风景向后倒去,听着耳边的风慢慢从呜咽变成呼啸。
长大后被困在城市里,在地铁里和陌生人前胸贴后背,在拥堵的马路上开出了时速五公里,在人潮里听高跟鞋平底鞋的脚步声错落如大雨。
这种时刻,分外想念那条自由自在的大马路,于是闯进电影院,把《速度与激情》从1看到了9。听着荧幕里的引擎轰鸣,在黑暗里放空自己,幻想能够开车逃离城市,去呼吸旷野的风。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独具魅力的公路小说。来不及解释了,先上车吧!
请注意!一定要看到最后,不要中途下车哦~
你们去哪?
洛杉矶!
去那儿干吗?
我们也不知道,管他呢!
当你驾车同人们告别,望着他们在平原上逐渐朝后退去,成为远处的小黑点时,你有什么感想呢?——围绕在我们周围的世界实在太大了,而且是离别。但是我们向前探身,准备迎接天际的下一次冒险。
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开启了一个公路小说的黄金时代。这本出版于1957年的小说只花了3周时间就创作完成,凯鲁亚克把稿纸连成卷轴,在打字机前没日没夜地创作:“琼(凯鲁亚克的妻子)吃惊地看到杰克写作《在路上》时汗流如注,一天要换几件T恤衫。他把湿乎乎的汗衫挂满了屋子,让它们晾干。”
凯鲁亚克将七年的公路旅行经历汇聚成了《在路上》,带我们踏上那条熙熙攘攘货车呼啸的66号公路。
66号公路于1938年完工,是美国最早从东海岸通往西海岸的大道,被称为美国的“母亲之路”。上世纪40-60年代,很多司机、旅行者和流浪汉都在这条公路上往来。故事的主人公萨尔和迪安和其他几个年轻男女就是在这条公路上搭车或开车,几次横越美国大陆,最后到达墨西哥。
一旦坐上凯鲁亚克的“车”,你就一刻也不能停歇。“我”会从纽约地铁六号线出发,换轻轨,然后乘公交,兜里的钱所剩无几,于是开始搭各式各样的车去西部……
随着凯鲁亚克一刻也不消停的叙述,慢慢生活就开始脱轨,车停不下来了:“我”在车顶铁皮的余温里睡下,在昏暗旅馆的床板上醒来,和迪安驱车穿过平原、山林和荒漠,在一个酒吧醉倒,在另一片草地上醒来,“我们”一直颠簸在路上,从一个地方逃向另一个地方,哪里也不会久留。
萨尔代表的“垮掉的一代”生活在物质极大丰富的战后年代,似乎什么都可以拥有。他们看着周围人为了幸福生活——房子、车子、票子——拼命劳动,每天生活在乏味的重复中,政客永远在洗脑,宣传主流价值观——你得努力工作,有个白色带草坪的干净房子,做个体面的中产阶级……
但是年轻人只想要自由,活着且充分地活才是生命的头等大事,然而面对现实,除了酗酒、裸奔、流浪、享受爱情,他们啥都做不成。
对垮掉的一代来说,重要的是文学、哲学、自由和理想。住破落旅店,吃廉价酒馆,穿简陋的衣服……身体可以受苦,但精神必须自由——不是不愿意停留,而是一旦留下,就败给了终将陷于无聊的生活。
凯鲁亚克开了头车,颠覆了美国从欧洲带过来严谨的清教作风。跟着“垮掉的一代”上路的是随后60年代的“嬉皮士”们,男人留起了长发,女人穿起了裤子,他们摇头晃脑听摇滚,玩音乐节,鼓励性解放,喊出了著名的反战标语“Make love, not war”。
这帮年轻人掀翻了欧洲文化的世界中心地位,东方文化开始流行——禅修和瑜伽。于是一个酷老爸带着儿子也踏上旅程——他们骑着摩托车上路了。
和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一样,罗伯特·梅纳德·波西格的《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也是根据自身经历写成。
波西格15岁开始先后在大学读了化学、哲学和传播学,后来当了修辞学教授;30岁出头时被诊断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经历了28次电休克治疗;40岁时10岁的儿子克里斯也诊断出精神疾病,原本已经找好了心理医生的波西格,选择带着儿子踏上一场跨越美国中西部的旅程。
这样的故事看上去温情脉脉,不同于《在路上》的激情疯狂与不计后果。但是,谁能说带着孩子骑摩托穿越美国的硬核奶爸不是个“疯子”呢?
当然,“孩子他爹”波西格足够理智谨慎,他们骑着那辆三天两头出毛病的破摩托上路不是为了找罪受,也不是为了修炼摩托车修理技术,而是为了“禅”——更好地思考人生,对于生活,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心理医生也不行。你得亲自“突突突”地上路,去问旷野里的野鸟和风,它们也许会告诉你答案:
往往我们自己都无法了解彼此的关系。他就是我要出院的真正理由,因为让他独自长大是不对的,而且在梦里他总是想把门打开。我根本没有把他带到哪里,是他在带我。
不好意思,放错照片了,应该是这张——
每个现代人都想舒适便捷地出行,波西格却带着儿子“苦修”,风餐露宿,风吹日晒。一切都追求快的时候,波西格试图——尽管这种努力注定徒劳——让我们我们慢下来:
我并不想仓促行事,因为仓促本身就是20世纪最要不得的态度,当你做某件事的时候,一旦想要求快,就表示你再也不关心它,而想去做别的事情。如果搭飞机抵达落基山,你只会觉得景致很美,但如果你是经过几天辛苦的旅程,通过这一片大草原,才抵达落基山,那么你会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它,哪里仿佛是你的目标,是你的应许之地。
同一时期在美洲大地上旅行的,还有1941年初来乍到的纳博科夫。纳博科夫以一个外来人的眼光写了一本非典型的美国“公路小说”——《洛丽塔》。
这个饱受争议的故事围绕开车带着“继女”旅行的亨伯特展开。沿路都是美国的大众文化:好莱坞、苏打汽水广告、反光的油纸杂志,但核心仍是汽车文化。
稳定的家庭生活和严苛的阶级要求,参加读书俱乐部,定时湖边野餐……中产阶级郊区的社会环境仍令人窒息;相比之下,公路不但给人以自由的空气,沿途也提供了现代生活必备的便利条件:休闲娱乐设施和无处不在的汽车旅馆。
在这样的背景下,亨伯特带着十二岁的洛丽塔开始了美国旅行,远离了熟悉的、压抑的世界,情欲的种子一路晃晃荡荡,终于破土而出,长成了参天大树。他们住在随处可见的汽车旅馆里,一种干净、整洁、安全、理想的睡眠场所,适合争吵、和解,或禁断的爱情——
我用手捂着脸,不禁扑簌簌地掉下泪来,我生来还从没流过这样炽热滚烫的泪水。我感到泪水穿过我的手指,流到我的下巴上,灼痛了我。我的鼻子也堵塞了,但我无法止住眼泪。这时她摸了摸我的手腕。“别再碰我,否则我就活不成了。”我说。
在公路小说里,一切难以预料的事情都会发生,不同寻常的人彼此相遇:大喊大叫然后醉倒路边的年轻人,带着儿子飙车的父亲,还有形迹可疑的老夫少妻……
在路上漂泊的人不会大惊小怪,默默发动引擎,开往下一站。随着阵阵轰鸣声,未知的道路在面前展开,更多的故事随着叙述浮出水面,更多的情感在表象下暗流涌动。
在现实中,我们有太多未能成行的旅途,有太多不知所终的情绪,有太多开不了口的话。于是,我们翻开公路小说,肉身依旧被困,灵魂已然踏上旅程:
于是,在美国太阳下了山,我坐在河边的破旧码头上,望着新泽西上空的长天,心里琢磨那片一直绵延到西海岸的广袤的原始土地,那条没完没了的路,一切怀有梦想的人们,我知道这时候的衣阿华州允许孩子哭喊的地方,一定有孩子在哭喊,我知道今夜可以看到许多星星,你知不知道熊星座就是上帝?今夜金星一定低垂,在祝福大地的黑夜完全降临之前,把它的闪闪光点撒落在草原上,使所有的河流变得暗淡,笼罩了山峰,掩盖了海岸,除了衰老以外,谁都不知道谁的遭遇,这时候我想起了迪安莫里亚蒂,我甚至想起了我们永远没有找到的老迪安莫里亚蒂,我真想迪安莫里亚蒂。
谁能不爱公路小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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