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日:夜雨和乡愁
文/郝穆明
《一个夏日》的剧本于1999年问世,2000年获得北欧剧协最佳戏剧奖,是挪威作家约恩·福瑟(Jon Fosse)的代表作。
福瑟是当代欧美剧坛最富盛名,以及作品被搬演最多的剧作家之一,有着“新易卜生”,“新贝克特”等美誉。他出生于1959年,长居挪威卑尔根(Bergen)。他身兼剧作家,小说家和诗人等多重身份,先后创作了30多个剧本。自1994年首演以来,他的剧本已经900多次被搬上全球各地的舞台,并被翻译成包括阿尔巴尼亚语、希伯来语、加泰罗尼亚语等在内的40多种语言,先后获得了易卜生文学奖、北欧国家戏剧奖、易卜生国际戏剧艺术大奖等多项殊荣。
将约恩·福瑟称为“当代易卜生”是对其创作风格的精确概括。即使不谈《一个夏日》中阿瑟那种对大海的迷恋,多少让人想到《海上夫人》中的艾梨达,抛开作品中属于斯堪的纳维亚的切不开的浓雾、峻利的峭壁和风暴,我们仍可以从《一个夏日》中感受到易卜生作品的那种独特的超越性与神秘性。海洋、夜雨、黑暗以其巨大的体量和生命力,给出了一个绝对之物的象征。这一切足以使人联想到《布朗德》中的冰教堂,《罗斯莫庄》中的白马,或者《建筑师》中索尔尼斯所许诺的空中宫殿。
2019年《一个夏日》演出剧照
人在肉体上趋向朽灭和有限,但在精神上追求永恒和无限。在易卜生的作品中,我们看到许多执着迈向高处的人物。他们离群索居,郁郁寡欢又意志坚定,在往昔的微光中的某处,或者在理想国的孤岛上,寻找一个既是躯体的又是精神的家园。约恩·福瑟的戏剧作品更像是这类戏剧的一个续集,在他的作品里“超人”的时代已然远去,留下的是凄风苦雨,一切都会倾颓和消亡的世界,以及一群无希望﹑无交流,被困在过去的幻影中的“末人”。在《一个夏日》中我们也许可以看到这两种人的对立,在北方寂静萧瑟的海边,女人的丈夫阿瑟受到召唤,搭乘一艘小船消失在海面上。前来陪伴女人的朋友对这栋房子称赞不已,但对女人的困境毫无帮助。两个人如同线段的两个端点,前者寻求超越,后者拥抱现世。而女人在生与死、过去和未来、黑暗与光明之间游移不定。
2019年《一个夏日》演出剧照
但约恩·福瑟的戏剧高明之处在于,他不选择交代具体的信息,而只传达一种普世性的惆怅。阿瑟和女人此前经历过什么?阿瑟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峡湾上的小屋?女人在面对夜雨时究竟想到了什么?戏剧都没有给出答案。这种诗一样的朦胧感,撩拨起一种似乎被现代人感知过却又遗忘的细微情感,也许它是一种对神话中的返乡无法实现的哀叹,一种对于有明确边界和价值观的世界的精神渴望的世俗表达;但也许并不是,或者更隐秘,更细微。十八世纪的诗人和哲学家迷恋雾霭迷蒙的景色、倒影依稀的池塘、飘移的浮云和古代的废墟。十九世纪中期,对植物标本、温室和玻璃鱼缸的喜爱变成了中产阶级之家的特征。现代人这种无法抵达伊甸园的乡愁,如果能够在诗与戏剧中寻到暂时可供栖身之所,那想必会是莫大的安慰。
2019年《一个夏日》演出剧照
*本文除注明外摄影均为尹雪峰
本文选自《话剧》杂志2019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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