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国祚延续了一个半世纪多的时间,衣冠南渡之前,也称得上是大一统的王朝,可即便如此,不论和之前的秦汉,还是和后来的隋唐相比,晋朝的知名度要小得多。
为什么作为汉隋之间将近四百年战乱中昙花一现的统一王朝,晋朝的存在感这么低呢?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人才过于凋零。
每一个朝代的开国功臣们基本上都是不世出的人才,靠的都是真才实学,而不是谄媚博得高位。汉初三杰,云台二十八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名义上为臣子,与帝王有尊卑之分,但帝王们对他们也有几分敬重。
反观晋朝的一干开国元老,像郑冲、何曾、石苞、陈骞、王沈、贾充等人,莫不是见风使舵,暗中勾结为朋党,对待司马氏像奴隶一般,何曾有半点尊严。
而那些被称为德高望重的耆老们,不论是王祥,李熹,还是郑袤、鲁芝,实际上都是浮沉无耻,巧言令色取悦司马氏的人。
后来王谢殷庾四大家族昌盛兴旺,几乎垄断了东晋朝廷上下的重要职位,但是家族子弟骄奢淫逸,大部分人只贪图富贵,没有真才实学。
纵观两晋之间的风流人物,羊祜敦厚稳重,杜预干练果敢,刘毅刚强正直,王濬勇猛精锐,刘弘见识广远,江统志向节操,周处忠贞不阿,周昉勇敢果断,卞壶高风亮节,陶侃把握全局,温峤智谋超群,祖逖情绪激昂,郭璞博物洽闻,贺盾儒雅简朴,刘超刚正志节,蔡谟厚重谨慎,谢安气度非凡,若将他们放在秦汉更迭之时,隋唐鼎革之际,不过中等人才,而这样的人才,两晋加在一起不过几十人。
而剩下的其他人,皆为碌碌之辈,即便拥有一技之长,也称不上人才。可悲的是,有的人欺世盗名,但是遇见识货的人,就原形毕露了。
修史的人,不忍心看到人才凋零至此,在书写的时候故意拔高,这本是出于私心,但是造成了不良的后果。世家大族的子弟们,平日里不学无术,偶尔聚会碰撞出高妙的只言片语,便被尊为才子;世代委以重任的官员,不过是附庸风雅,全部博得博学的美誉。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世家大族门下的少年们,哪怕才智平平,也被称为神童,对别人傲慢无礼,却被奉为名士。
而他们手底下的文人们,正好趁此机会大肆宣扬一番,文章连篇累牍,从此声名日益隆重,最终连他们自己也相信了。
王湛和刘惔,向来被尊为领袖,前者风流倜傥,后者简傲高贵,除此之外,更没有其他本事。卫阶和杜乂,人物没有缺点,可是这样的人在治国安邦上毫无建树。韩伯、王濛、殷融,只知道有才华,却一直未见显露。
上述人物虽然平庸,对国家也没有什么害处,可下面这几位就不一样了。
王济傲慢放纵,王澄狂悖暴躁,殷浩浅薄愚昧,谢万轻薄草率,郗超奸诈邪恶,王忱轻浮浪荡,在乱世之中腐国败家,居然还有人把他们的行为作为标准,这样的时代怎么能好呢?
等到东晋末年,王珣、王谧因为家世原因,官至宰辅之位,在当时颇具盛名。前者屈身侍奉桓氏,后者在刘裕代晋自立的时候奉上玉玺。至于王恭、殷仲堪,若是放在承平时期,不过被视为倡优而已。
后来修史的人,根本不去考量当时的情况,反而称包括两晋在内的六朝多才俊,成为千古笑柄。南宋的王应麟认为,“东晋时期北方十六国,晋国灭亡三国,而击败一国,不能认为晋国无用”,这不过是王应麟希望南宋有所作为所说的话。
相对于两晋人才的凋零,北方的割据政权虽然战乱频发,却是人才辈出,尤其是皇室人员。
人们经常把五胡十六国连在一起,就造成了和焚书坑儒一样的误解。焚书和坑儒是两件事,期间隔了一年的时间。同样,十六国并非都是少数民族政权,也有汉人的政权。
前凉、西凉为汉人政权,崇尚儒学,北凉虽然为卢水胡人,但受汉化深厚,也不必长篇大论。剩下的政权虽然进入内地不久,却崇尚知识,好学强过两晋多矣。
出身于南匈奴的刘渊,曾经拜上党郡的崔游为师,学习儒家经典,他最喜欢的书籍是左传,不但如此,他还精通孙武和吴起的兵法,而对于前朝制度记录,诸子经典,都在他的阅读之列。他家族的长幼同样如此。
刘渊从祖父刘宣自幼好学,以乐安孙炎为师,好学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偏重思考;刘渊大儿子刘和姿仪优美,从小开始研读六经;四儿子刘聪非但通晓经史和百家之学,更熟读孙吴兵法,而且勇猛矫捷,能张开三百斤的弓,可谓文武双全;族子刘曜年幼聪慧,非凡气度,读书广泛涉猎,却精通兵法,他雄健威武,开弓射箭能射穿一寸余铁板,号称神射,平日自比乐毅、萧何和曹参。
当然,刘渊家族绝不是特例,好学在北方是一种普遍现象。
石勒由于从小没有接受好的教育,不识字,于是他让别人解释给他听,有一次讲到刘邦听人劝说封六国后人的时候,他大吃一惊,认为这样错误的方式能够成功呢?果然后来刘邦听从张良劝说放弃了此事,而且石勒很有自知之明,他认为自己如果和刘邦生于同一个时代,甘心为他冲锋陷阵。
慕容皝崇尚经学,熟悉天文,并且设立学校,让大臣子弟为学生,学习儒家经典。他有时间还会亲临讲授,每月考试,对胜出者奖励,对不合格的予以惩罚。在他的精心培养下,他的儿子慕容儁博览群书,文武双全,哪怕是称帝之后,仍旧按照慕容皝立下的规矩,亲自授课,处理政务的闲暇时光,还会与大臣讨论义理。
成汉的几代君主,不仅雅好文学,而且广纳人才,敬重读书人,尤其是李班,为人谦虚,每当看到曹丕、孙登才能的时候,总是感到惭愧。当时李氏的子弟都崇尚奢侈靡费,李班却反其道行之,崇尚节俭,在他的建议下,成汉对贫苦百姓分了土地。
最不得不提的是苻坚家族。苻坚不仅任用王猛这样的贤才对自己国家进行改革,还统一了中国北方;苻坚弟弟苻融博闻强识,精通文学、玄学,读书过目不忘,人们将他比喻为建安七子之中的王璨,不仅如此,苻融体魄强健,文武双全,且更善断讼案与行政事,如果不是王猛为相,宰辅之位非他莫属;苻坚儿子苻丕少时聪慧好学,博通经史,苻坚和他讨论用兵之道,不仅称赞了他,还命邓羌教他兵法,在军中颇得士卒拥护。
南凉国主秃发傉檀,不仅雄才大略,曾经和作为后秦使者的大儒韦宗讨论,论及的内容上溯六国纵横之术,旁及三教九流学说,秃发傉檀条理清晰,让韦宗折服。韦宗离开南凉的时候,感慨说“儒学后继有人了”。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都是记录于晋书之中,有人说史书记载不可全信,但是相较于之前少数民族只能偏居边疆,如今入据中原与晋争天下,必有文化兴盛,人才辈出的原因在里面。
而两晋人才凋零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一言以蔽之,清谈误国。
当年曹孟德出身微贱(并非高门子弟),官渡一战击溃袁绍,标志得是寒族的胜利。之后曹孟德以打击门阀为主要政策,无奈世家大族势力太大,打击越厉害,反噬的能力越强,司马氏本来就是东汉的豪族,司马取代曹氏,对世家大族来说,不过是权力的回收。
司马氏以纯儒家思想统治天下,依附司马氏的人,全部都是崇尚名教。而那些不与司马氏合作的是,哪怕是崇尚自然,也会被划归到阴谋颠覆的行列里面去。
这样的划分方法,固然可以震慑一部分人,但是长此以往,不利于司马氏的统治,有人开始调和自然与名教,那句“将无同"的名言就是源自这个时候。
自然与名教融为一体之后,读书人故意隐居起来大谈玄学,以暴得大名;那些高官自然附庸风雅,远离治国之道,脱离实际生活。
相传桓温大雪天率领劲旅出门,正好看见上文中出现的王濛、刘惔等人。王濛、刘惔等人见桓温一身戎装,知道是出去打猎,但是作为士人桓温很是不屑,就挑衅的问道:“老家伙如此装扮是要做什么?”桓温一脸鄙夷的说:“我要是不这身打扮,你们这些人哪有机会在这里清谈?”
可以看到,原来的读书人害怕祸及自身,而佯装避世,清谈不过是一种手段;后来社会风气为之一变,崇尚玄学不仅可以博得美名,进而加官进爵,清谈之风日渐成为主流,造成了上述人才凋零的结果。
编辑:张子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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