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是一顿早饭
秦始皇驾崩的四年后,公元前206年冬天,项羽带着四十万六国联军进入秦国关中地区的东大门——函谷关,驻扎在骊山北面、戏水河畔的鸿门。 鸿门是秦军精锐中的精锐——中尉军之前的驻地。秦大一统以后,军事力量分布外实内虚,仅有三支精锐部队卫戍关中,中尉军是负责咸阳-函谷关一带驻防的部队。项羽和他的大军就驻扎在已经覆灭的中尉军留下的大营里,南面就是秦始皇修建了三十七年、不久前才投入使用的陵寝,里面的兵马俑,是对中尉军将士和车马的1:1复制模型。陵寝周围还点缀着嬴政其他子女的坟墓,他们几年前被秦二世胡亥和赵高戕害。
兵马俑的模特——中尉军,在项羽驻进鸿门的时候,也已经和他们的陶俑一样,长眠于地下了。
中尉军兵马俑
三年前,秦二世元年九月,就在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后的仅仅两个月,吴广的部将周文,就攻破了函谷关。这对于秦国来说非同寻常——在战国几百年的历史中,没有哪个崤山以东的诸侯国做到过这一点。周文曾是战国四大公子之一——楚国春申君黄歇的门客,熟知兵法,曾经随项羽的先人、楚国名将项燕与秦国王翦作战,职务类似作战参谋,见过战国末期大兵团作战的各种名场面,在陈胜的张楚集团中,属于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一路势如破竹攻破函谷关后,周文的队伍人却越打越多,已经有“数十万”,却神秘的止步于戏水边上离鸿门不远的地方。
历史上,周文驻军于戏水是未解之谜。因为一进函谷关,关中八百里平川,秦的咸阳老巢就在眼前,没有理由主动停下来,原因只能是受到了秦的抵御。而历史上对这个阻击战,没有任何记载。史书只记载了秦国少府章邯,在危难中建议二世皇帝征召骊山徙卒火线参军,赴戏水迎敌、保卫咸阳。
大胆假设的话,如果有什么力量能阻挡周文势如破竹的数十万起义大军,那只能是驻地就在戏水的中尉军。随后周文败退,撤出了函谷关,又一路退到渑池,在那里被章邯击败自杀。而章邯的部队则趁胜东进,经洛阳、成皋、荥阳,攻无不克,聚集在陈胜“张楚”旗号下的各路人马纷纷被歼灭。随后,章邯又率军北上,和王离的二十万万长城守军会合,攻击复活的冒牌赵国。
随后,王离的部队在巨鹿之战中,被项羽以少胜多、全数歼灭,章邯的部队也在撤退的过程中经受失利。在这个关头,咸阳方面传来消息,秦二世被赵高所害,章邯派到咸阳求援的使者,赵高见都不见。章邯在内外交困到极点的情况下,选择了向项羽投降。
随着章邯部队的投降,原来的六国联军变成了尴尬的七国联军,四十万对秦有国仇家恨的大军,变成了六十万各怀鬼胎的联军。行军的过程也是矛盾积累的过程,终于在离咸阳不远的新安,项羽坑杀了二十万秦军降卒,其中就有一部分原关中的卫戍部队、骊山徙卒,以及各地紧急召回的士兵。《史记·淮阴侯列传》记录了韩信对章邯的评论:二十万同胞被杀,唯独章邯、司马欣和董翳三人活着,秦地的父老兄弟对他们三人恨入骨髓。
驻扎在鸿门的项羽的军队,就是这样一支苦大仇深、杀气腾腾的队伍。他们有的失去的自己原来的国家和文字,失去了习惯的生活方式,在苛重的劳役中失去了亲人,并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切……这40万反秦联军将士来路各异,因为共同的对秦的仇恨而站在一起。 在鸿门宴的头天晚上,项羽就是对这样一支军队做出了动员,吃了顿好的,约好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去把刘邦灭了。
对于项羽来说,事情是这样的。刘邦率领的这个灭秦别动队,几乎兵不血刃,靠着外交手腕、间谍策反和攻心舆论战,一路蹭到了武关。甚至连作为关中门户之一的武关,都不是硬打下来的,而是在项羽巨鹿之战消灭秦军主力后,派人勾结赵高里应外合,趁乱混到手的。这个刘邦团伙,奉反秦名义领袖楚怀王的命令,向西攻击秦国老巢,结果在巨鹿之战胜利前,这帮人西进的胆子没有,北上南下反复摩擦的胆子不但有,而且很大。而到了秦二世元年七月,项羽刚用两次胜利逼得秦将章邯投降,部队还没修整,却发现刘邦团伙又神速进军到了武关外。反秦盟军之前定立了“怀王之约”,画了个大饼,约定先到关中的人可以称王。各种情报都告诉项羽,刘邦这个老油条对关中地区很有企图。
此时的刘邦,已经把秦地当成自己的地盘一样爱护。在咸阳城门接受了子婴的投降后,在城中稍微搜刮就撤军灞上。灞上也是秦军旧营,用来驻军防守蓝田-武关一线,距离鸿门四十里。
鸿门位置示意图
在项羽决定灭了刘邦的当天晚上,项羽的叔叔、项氏族长项伯,连夜跑到灞上,找到老朋友张良,劝他跟自己跑路,再留在刘邦军中和等死没有区别。张良十分感谢,但拒绝跑路,去找刘邦汇报了情况,质问他“谁让你关函谷关大门惹项羽发飙的”。刘邦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当即决定要见项伯,展开公关,说明自己无意独占关中,“怀王之约”什么的自己也没有当真,我就是先来清理下环境,当个维持会长,封锁函谷关也不是想吃独食,只是怕闲杂人等进进出出,影响大将军接收…… 这实际上是在和项羽谈判、做承诺。一番欢谈之后,项伯指点刘邦说,明天来鸿门一起吃个饭吧,据《史记》记载,项伯还说,“早点来”。
项伯返回鸿门,向项羽报告了情况,项羽对刘邦的表态比较满意,杀心已经基本没了,取消了进军的命令。但刘邦不知道这些,和使者谈与和本人谈还是不一样。万一项羽等不及了、先带人打过来怎么办? 几个月前的巨鹿之战名闻天下,刘邦也听说过,项羽的楚军在巨鹿,面对王离的二十万长城守卫军,一上午的功夫激战九次,日出开战,午后就打完了,秦军主将自杀,副将自焚,流血漂橹,二十万秦军几乎无人生还。跟执行力这么高的人谈事儿,吃个饭还敢等到中午? 鸿门宴只能是早饭,必须是早饭,不得不是早饭。 公元前206年的一个冬日清晨甚至凌晨,刘邦带着张良、樊哙等五个亲近的人,还有百十来个骑兵侍从,屁颠屁颠的赶到咸阳城东四十里的鸿门,去参加这个不怀好意又无法拒绝的饭局。
非虚构写作的巅峰
鸿门宴的故事,出自司马迁的《史记·项羽本纪》。鸿门宴的故事能被传颂至今,因为它确实代表了历史非虚构写作无法逾越的高峰,和荆轲刺秦、垓下之围并列。因为它们涉及的历史事件太重大,距今年代太久远,然而记录又太生动、太鲜活了,这在两千多年的历史中显得特别出挑。
这就难免引发怀疑。现在大家都知道故事里栩栩如生的细节,比如樊哙用盾牌把项羽大帐门口的卫兵怼开、撩着帘子瞪着项羽、刀切生猪腿、连吹好几瓶酒、范增连举三次玉玦暗示动手……还有荆轲刺秦的生动现场直播,比如秦王绕着柱子跑、想拔剑却被柱子挡住、荆轲失败后靠着柱子苦笑……更不用说垓下之围的战地报道,比如“四面楚歌”的心理战,项羽在汉军包围圈中认出了当年的老下属,乌江自刎后项羽尸体被大卸五块,被五个人拿去领功…… 这些记录是不是司马迁编的?他看见了?司马迁的《史记》,是瞎写着玩儿的吗?
鸿门宴油画,王宏剑绘
还真看见了,不过不是直接的,这些都是亲历者的真实回忆,经人转述,再经过司马迁采访、甄别后记录了下来。毕竟司马迁的出生时间,距离楚汉争霸战争只有70年左右。 垓下之围的故事中,五个瓜分项羽尸首的将士,都是旧秦军的将领,因为刘邦善待关中父老,很多旧秦军将士在秦灭亡后,加入了汉王刘邦的阵营。一边是入咸阳后“约法三章”的刘邦,一边是烧杀劫掠、诈坑降卒的项羽,换你是旧秦军将士,你选择加入哪一边?这五个人都因为这个大功劳成了汉帝国的世袭军功阶层,其中有一个叫杨喜的人,因功被封为赤泉侯。杨喜的第四或五代非直系后人中,有个人叫杨敞,官至汉丞相,是大名鼎鼎的弘农杨氏的始祖。这个人是司马迁的女婿。
鸿门宴的故事,则来自樊哙家族的口口相传。作为汉朝军功阶层的核心和上层,樊哙和他的后人,不可能不对追随汉王战斗的光荣岁月津津乐道,这些故事足以成为传家故事。司马迁在20岁出头的时候,曾经走访高祖老家沛县,探访萧何、樊哙这些老前辈生活战斗过的地方。在《史记》中,司马迁提到了这段经历,说他曾经与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樊他广聊天,聊高祖创业过程中的故事。樊他广就是樊哙的孙子。樊他广给小兄弟司马迁讲了他爷爷的光辉岁月,这是鸿门宴丰富细节比较可能的来源。
鸿门宴上,有名有姓的一共11个人,刘邦汉方代表一行六人,有:刘邦、张良、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项羽楚方代表一行五人:项羽,范增、项伯、项庄、陈平。樊哙只是中途进去又半路出来的人,却是最浓墨重彩、形象最活灵活现的一个,这恐怕和司马迁的信息来源有关。 这些信息提醒了我们,对鸿门宴的记录,处处体现着司马迁的立场、观点、方法。鸿门宴上,不杀刘邦不一定对项羽有害,但不杀刘邦一定对刘邦有利。在当时项羽的眼中,战略目标已经达到,本来不是多大个事儿;而在后来刘邦一干人等的眼中,只会感到无比庆幸和骄傲。鸿门宴死里逃生的偶然性和传奇性,是汉初军功阶层“天选之人”意识的投射。
缺席者最耐人寻味
鸿门宴,是天下鼎沸时代下片刻的寂静。之前三年,是酷烈的灭秦战争,之后四年,是同样酷烈的楚汉争霸。回头看看,大一统的秦国只活了十五年,往前瞅瞅,短暂复国的六国也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鸿门宴上的双方,既是过去的代表,也是未来的主人。
饭局上谁来了固然重要,而看看没来的人,却可能更耐人寻味。
公元前770年,秦襄公辅佐周平王东迁有功,被封为正式诸侯。六年后,“襄公建秦”。秦襄公自命为白帝少昊的后人。白帝和黄帝、炎帝等并列,是三皇五帝之一,是中国的重要先民,后来成为了传说中的人物。从秦襄公到嬴婴,秦国一共经历33代君主,家族世系古老、清晰、光荣。这些姓嬴的人,在项羽攻进咸阳后,被悉数剪除。而普通秦人则在章邯等三个叛徒的治理下,被分在三个小王国里,反而得以保全血脉。 一般认为秦人起源于东方,秦人先民的图腾,与殷商一样,与黑色的鸟有关,两个群体有紧密的联系。章邯率秦国最后的精锐,在黄河边的殷墟上向项羽投降,冥冥中仿佛听到的先祖的哭泣。
秦人的图腾
到了秦始皇那一代,集先秦诸子之大成的韩非子理论,成了秦帝国的官方学说,秦始皇、李斯、赵高、二世胡亥,无不熟读成诵,经常在文件里引用韩非子语录。讽刺的是,胡亥的韩非子仿佛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法、术、势一样不占,被欺负到死。赵高曾用“指鹿为马”试探秦国官员人心向背,对着鹿,没有人敢违背赵高的意思说是马。20世纪,楚地出土的先秦竹简占卜书中,对十二地支的说法和现在不太一样,是“午鹿,未羊”;而在陕西秦地出土的同时代竹简中,则和现在是一样的“午马,未羊”。马和鹿可能代表秦、楚之间的文化差异。秦国文字改革中,字形未定,现在有学者提出指鹿为马可能针对篆书文字而言,并没有真的牵动物出来现眼。
赵高的“指鹿为马”,创意很可能来自韩非子。在《韩非子·外储说右上》中记录了一个关于马和鹿的小故事:像鹿的马可以卖大价钱,而鹿本身却没有这么值钱,这是因为马可以为人所用,而鹿没有这种用处。 对于一切不利于规范秩序、富国强兵的实践和理论,韩非子的看法是很简单明了的:马长犄角牛打滚,狗戴缰绳瞎胡勒。然而那个时代,就是马长犄角的离奇时代,不信邪是不行的。像上一部分讲到的,在有目击者口述之前,司马迁自己都不信荆轲刺秦的故事是真的,他说这种离奇的故事,就是“马生角,天雨粟”,像马长犄角、天上掉小米一样不可能,然而现实还是经常打脸。
《韩非子》
马鹿之辩,很可能指涉的是秦楚之争。秦始皇的大儿子扶苏,是楚国外戚背景的孩子。这也是为什么陈胜吴广起义,要冒充项燕和“公子扶苏”。项燕好理解,反秦名将,而打扶苏的旗号,则是因为他的楚系背景,在秦国统治者中,更容易被楚地民众接受。可见,随着秦始皇驾崩,按压着的帝国的危机,该爆发的全爆发了,设计中千秋万代的帝国,二世而亡。
秦帝国时代,楚地上流传着一个阴阳家的预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有历史学家推测,事后诸葛亮角度来看,这可能不是说楚国人口少,而是说站出来让秦灭亡的,会是三个楚国人:陈胜、项羽、刘邦。
鸿门宴上的天选之人
项羽虽然起兵江东吴县,但他的老家和刘邦一样,也在黄淮平原上,秦帝国时代都属于泗水郡。 公元前260年,秦国与赵国在长平大战,长平就是今天山西晋城的高平,长平之战赵军惨败,投降的四十万赵军被秦将白起坑杀。在这个大动荡时代,楚国边陲沛县的刘老伯家,刘邦出生了,只比秦始皇小三岁。刘邦在出生时是楚国的子民,长到三十二岁时换上了大秦的户口本。 秦始皇三十七年,嬴政开始了他的第五次巡游。秦始皇路过项羽的家乡,二十三岁的项羽混在人群中,看到了始皇帝的仪仗,发出“可取而代之”的豪言。而早在两年前,刘邦在四十五岁的时候,曾出徭役到咸阳盖阿房宫,在那时他就一睹了始皇帝真容。当时的社会人刘邦,在工地上,只是暗暗感叹“大丈夫当如是”,然后就又回去默默搬砖了,但秦始皇的风采,在刘邦早已不再幼小的心灵中,还是种下了一颗种子。项羽和大他二十四岁刘邦一比,显得更有志气,当然也显得太年轻,太简单,有时甚至很天真。
公元206年,曹操在平定袁绍后北征乌桓,不久得胜凯旋,在回来的路上写下了《步出夏门行》这一组不朽的诗篇,《观沧海》《龟虽寿》就是里面的两篇。曹操在序曲中写道:“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这种无敌的寂寞和惆怅,应该和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第一次东巡看到大海的心情相似。但曹操并不是无敌的,甚至会败在一件小事上。他在邺城建了铜雀台,周围种上了喜欢的橘子树。可是在那个时代,与汉高祖建立汉帝国的时代相比,平均气温已经下降了1.5摄氏度,曹操的橘子树只开花不结果,令人遗憾。
从前的冬天没有这么冷,橘子也没有这么硬。那时遍地大泽,草木茂盛,英雄豪杰辈出。
曹操死后几十年,竹林七贤之一阮籍,在楚汉争霸的古战场,荥阳广武山上发出感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这是说三国魏晋,尽管英杰辈出,但无人能及当年的项羽、刘邦。项羽、刘邦都可以说是历史的天选之人。
通过李白的《登广武古战场怀古》,可以简要领略刘邦项羽在鸿门宴前后七年间的风采:
秦鹿奔野草,逐之若飞蓬。
项王气盖世,紫电明双瞳。
呼吸八千人,横行起江东。
赤精斩白帝,叱咤入关中。
两龙不并跃,五纬与天同。
楚灭无英图,汉兴有成功。
按剑清八极,归酣歌大风。
伊昔临广武,连兵决雌雄。
分我一杯羹,太皇乃汝翁。
刘邦和项羽成长的年代,信陵君窃符救赵,帮助山东六国续上了命。信陵君也因此成了关东热血男儿的榜样。秦国作为战国七雄的超级大国,军事强大,经济实力雄厚,制度先进,人才储备丰富。阻碍秦国统一六国,似乎成了历史的反动派。
但是,山东六国的继续存在,有其历史的价值。没有长平之战后二十余年的、分阶段的秦统一六国战争,不足以促成六国旧民对大一统秦帝国的接纳,没有在这二十多年的战争与灾难中的锤炼和砥砺,不足以在民间孵化出以刘邦、项羽为代表的杰出人物;如果没有这些经过锤炼和沉淀的楚汉人物,在秦国一根筋的法家政治遭遇致命的危机之后,也不会有人能将几乎完全相同的一套制度,以汉帝国的形式再现出来。
实现这个历史伟业的,是一帮见识过秦统一六国战争的人,是一帮经历过秦帝国奇迹般崩溃的人,是一帮见证了六国以蹩脚的形式复国又迅速灭亡的人。这是一群在楚汉争霸战争的历史浪潮里冲浪的天选之人。
嬴政、刘邦、项羽这些英雄,他们的独特心态,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展现得最清晰。
秦始皇三十六年秋天外出巡游,一个从关中过来的使者在去汇报的路上,碰到了一名神秘人,这个神秘人拿着一块玉,跟他说:今年祖龙要死了,麻烦你帮我把这块玉送给河神汉滈池君。说完就消失了。满腹狐疑的信使见到嬴政后不敢隐瞒,把这块玉交给了他,也报告了这个离奇的经历。嬴政当然知道“祖龙”指的就是他本人,但是他的第一反应绝对让人想不到,不是去作身体检查,不是去加强警卫,甚至不是找炼丹卖药的切磋,而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些小神仙的预言业务能力不行啊,只能提前看一年看到吗?” 刘邦生了大病,自己感觉已经不太好了,太医诊断后哆哆嗦嗦地东拉西扯了一大堆宽慰人的话。而刘邦没有讳疾忌医,没有恐慌,更没有迁怒于报告坏消息的太医。那么刘邦是什么反应?是大怒,随后是对太医的“谩骂”,不是因为乌鸦嘴,而是你太小瞧老子了。刘邦说出了那句名言:“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生死有命,你一个大夫也配瞎操心?随即赏赐了这个太医,接受了自然规律的支配。 项羽在乌江边上,身边只剩下二十八个人。看到围困自己的汉军中,还有之前的老熟人,笑着打了招呼,哎呀小马你来啦?为了证明是上天要他灭亡,项羽还突入汉军阵中,然后毫发无损地回来。在项羽心中,除了自刎,没人能杀得了他。 在他们心中,自己都是天选之子,生死成败由天不由人。
鸿门宴是刘邦和项羽这两个天选之人,在秦始皇陵寝边上的一次聚餐,非常非常尴尬的聚餐。这两个曾经反秦联军中患难与共的战友,现在都脱颖而出,站在历史的聚光灯下,随时有火并的风险。项羽话不多,刘邦也不太敢说,更多的是项庄、项伯舞剑的蛇皮走位,范增的心怀鬼胎小动作,还有樊哙的猛男现场秀。
尴尬的高潮出现在刘邦借口上厕所开溜。刘邦嘱咐张良,我骑马、他们四个腿儿着回去,走小路一共二十里,你估摸着我快到家了再回去跟项羽说明情况。 在随后的至少半小时里,张良不得不把惹不起的项羽晾在军帐里,自己在外面和陈平尬聊……帐里的项羽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刘邦不是当时项羽顾虑的主要问题。在他的顶层设计中,刘邦已经被安排到了边陲的蜀汉,出口由章邯的壅国封堵,如果想出来,先得狗咬狗。公元前206年冬天的这顿早饭,就当时形势而言,是一顿团结的早饭、胜利的早饭。另一边,骊山芷阳小道上,刘邦一溜烟逃命的尾气中,隐隐红光闪烁,贵不可言。
如果用一段史论概括鸿门宴前后的历史大潮,最深刻的莫过于历史学家田余庆,在名篇《说“张楚”》中的一段话: “(陈胜)张楚之立,重新开始了秦楚之争;刘邦灭秦,完成了张楚之军强击西秦所未曾完成的任务。秦楚之争,最后的胜利者是楚。胜利的楚以刘邦为代表,转化为汉的胜利,这同时又是秦始皇已开其端的统一的回归,是帝业的胜利。”
有关楚汉战争,历史学家王子今在《中国极简史名师课》中这样评价:“从鸿门到鸿沟的历史变化,就是刘邦与项羽两个军事集团力量的变化。”在他看来,刘邦与项羽从一开始的政治格局就不一样,刘邦的目标从来不是某个地方,而是一统天下;而项羽想的却是把天下恢复到战国时代。所以,不同的政治格局已经决定了两个人的命运,而鸿门宴不过是所谓抽象的“政治格局”下最真实、最富戏剧性的体现。
编辑:徐俊芳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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