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有学问的人就象麦穗一样,当它们还是空的,它们就茁长挺立,昂首睨视;但当它们臻于成熟,饱含鼓胀的麦粒时,便开始低垂下来,不露锋芒。 自以为是乃是我们天生而原始的弊病。一切生物中最可怜最脆弱的生物乃是人,然而,他却最骄傲自大。 有如一切罪孽来源于自负,所有其他德行皆由服从与归顺造成。 固执己见与争辩中的慷慨激昂是愚蠢的确实的标志。还有任何东西会象蠢驴那样如此自信、坚定、倨傲、沉思、严肃和持重的吗? 世上之大弊病,或者更大胆地说,世上所有的陋习都是由于我们被教导害怕承认我们的无知,以及定要我们接受我们不能反驳的一切事物所招致的。凡事我们都凭规则和决定去谈论。 哦,傲慢,你多妨碍我们! 上帝劝诫我们逃开尘世的哲理,她屡次三番地谆谆教诲我们:我们的智慧在上帝看来不过是愚蠢的东西,所有自负中最自负者乃是人;人类滥用智慧,却并不懂得什么是智慧;人什么也不是,假如他自以为是什么,那也无非是自我诱惑,自我欺骗,等等;当上帝说这些时是什么意思? 圣灵的这些警句如此清晰而生动地表达了我要坚持的观点,故我无需任何别的证据去反对那些会满怀谦卑顺从之心服膺神权的人们。
我以为,在对我们愚蠢所进行的其他证明中,有一点必不能忘,那就是,人靠他自己的欲望和期待是无法发现什么东西为他所必需的;还有,不仅在现存事物上,甚至在想象和欲望方面,我们对于自己会满足于什么这一问题都不能达成一致意见。 根据上帝的法律,我们远远成不了优秀分子,以致我们根据自己的法律也不能成为优秀分子。人类智慧还从未完成自己规定的义务,而如果它能完成的话,它又会为自己制定别的更高的目标去不断追求和要求。 我们人类状况真是大大有害于一致性。人类责成自身必犯错误无疑:他并不谨慎地减除自己的义务,他用的是另一种生物的标准,而不是人类自己的标准。他究竟是为谁制定那些他并不期望有人会去履行的东西?他若不做那些他不可能做的事,难道就不正当了吗? 谴责我们没能胜任的法律,是由于我们力所不及而谴责我们。 可以相信,自然法则是有的,诚如我们在其他生灵中所见,但是,自然法则在我们之中却消失殆尽。那种美妙的人类理性无孔不入地遍施其统治和支配,致使它由于自己的虚夸自大和反复无常而搅乱和混淆了事物的面目。 为判断我们所接受事物的现象,我们必须有一种裁决的手段;为验证这一手段,我们必须有论证;为核实这个论证,又需要一种手段:这样我们就兜上圈子了。因为看到感官本身充满不确定性而无法裁决我们的争执,所以必须由理性当仁不让地做这项工作。 但是,任何一种推理只能建立在另一种推理的基础上,于是我们又陷于往复无穷。 骄傲毁灭与败坏了人类,是骄傲使他偏离熟识的途径,使他接受新奇事物,愿为万物之首脑,迷失方向,漫游于通往地狱的道路上,成为谬误之师,而非真理之子。
我憎恨一切类型的专横,无论口头上或行动上的。我随时准备反对那些欺骗我们感官判断的自负。只要密切关注那些非凡的显贵,我就发现,他们至多也不过是同别人一样的人而已。 人只能是他自己,而不可想象超出他能力范围。普鲁塔克说:“最大的自命不凡者正是那些企图谈论神与半神的人,其傲慢有甚于那全然不懂音乐而评价唱歌的人……” 我们寻根探源的最终结果一概陷于一种模糊的惊讶而止,有如普鲁塔克所说,是一种对历史证明的朦胧惊讶,就象在图表与地图上,已知国家的最远的边界满是沼泽,难以通过的森林、沙漠以及不适于居住的地区。这就是为什么有些著书立说的人谈论最严肃的题目,进展最为深入,沉醉于他们自己的好奇与设想中,然而你在这些作家那儿最能发现最粗俗幼稚的胡言乱语。 好运与恶运在我看来是两种统治力量。以为人类智慧能够扮演命运女神的角色未免愚蠢。人的努力是徒劳的,他以为明白了因果,就可着手推进他的计划。 能让我发笑的不是我们的愚蠢,而是我们的聪慧。 现在让我们单独来看看人本身吧,他没有任何外援,只有属于自己的武装,缺乏神圣的美德和智慧,而这本是人所有荣誉与力量的源泉,是人类生存的基础。让我们看看人类在这美好的装束下蕴含着怎样的实体。 让他用道理向我说明,他根据什么认为自己比其他生灵优越得多,是什么东西使他相信,天宇神奇的运动变幻,傲然运行在他头顶上的日月星辰的永恒光芒,无边无际的海洋的可怕的浪涛起伏,这一切都是为他的需要与方便而设,为他而千百年生生不息的呢? 这个不仅不能掌握自己,而且遭受万物摆弄的可怜而渺小的生灵竟自称是宇宙的主人和至尊,难道还能想象出比这更加荒谬可笑的事吗?人无力认识宇宙的分毫,更何况把握宇宙。
人自以为有权说自己是世界上唯一能认识宇宙大厦的美及其组成部分的生灵,唯一能对宇宙大厦的建筑者表示感谢、并计算世上事物消长的生灵。我纳闷,是谁敕封给他这种特权的呢? 最后,我要检查一下,凭人的力量是否找得到他所追寻的东西,他千百年来所从事的这种探索是否以任何新的力量或坚实的真理丰富了他:我相信他会承认——如果他说良心话——他长期探究的全部结果无非是学会了认识他自己的软弱。 我们只有通过长期的研究才肯定与证实了我们与生俱来的愚昧无知,同理,真正有学问的人就象麦穗一样,当它们还是空的,它们就茁长挺立,昂首睨视;但当它们臻于成熟,饱含鼓胀的麦粒时,便开始低垂下来,不露锋芒。 同样,人们经过了一切尝试和探索,在这纷纭复杂的知识和名目繁多的事物中,除了空虚之外,找不到任何坚实可靠的东西,因此就摒弃了自命不凡的心理,承认了他们的本来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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