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古希腊历史的番外篇,色雷斯人经常出现在古希腊人的历史记载中。他们在古典时代,分布在希腊北部和斯基泰人所在的南俄草原的南部地区,其最大的活动地域北及今罗马尼亚、匈牙利东部,南到希腊北部、土耳其西北部,西抵亚得里亚海,东到黑海之滨。
根据希腊人和罗马人的描述,色雷斯人身材高大、健壮,肤色白皙,喜欢壮硕丰满的体型,长有金黄色直至略带红色的头发。色雷斯人自称他们的神也长着蓝眼睛与红头发。在装束上,色雷斯人的男子喜好蓄须,面颊一般都是修剪干净的,而且贵族们喜欢将头发系成一束长发。和保持身体洁净的希腊人不同,色雷斯人喜欢在身上纹身,地位越高者纹身越多,这在希腊人看来,是一种浮夸而奢侈的蛮族之风。由于色雷斯地区相对于希腊更靠北方,冬季会有寒风大雪,所以他们会使用带有护耳的狐皮帽、带有几何图案的羊毛外套、高筒皮靴,以及马裤、绑带鞋还有带马刺的靴子,以适应冬季行军和驾车骑马的需要,而更北方的格泰人部落在生活习惯和装束上都类似于斯基泰人,以至于外来观察者经常分不清他们的区别。但是色雷斯人的君主和酋长们都比较推崇希腊文化,细化希腊式的长袍和香膏、橄榄油。
在经济结构上,靠近爱琴海和亚得里亚海的色雷斯人以农业或者农牧并营、兼有狩猎的多种生产模式为生,或者以劫掠为主要经济来源;而生活在喀尔巴阡山和多瑙河之间的盖塔部族则有着游牧经济的成分,过着半农半牧的生活。由于多数色雷斯人的经济模式和巴尔干北部的地形,在希腊化时代之前,多数色雷斯人都居住在村落和木质城寨里面,直到公元前3世纪,才有了希腊人修建的修托波利斯作为自己的首都。
色雷斯文化以对酒神、美酒还有音乐的迷恋而著称。由于酒精制造的迷狂幻觉可以让祭司们进入通神的状态,所以酒神在色雷斯文化中也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色雷斯文化中的精美酒器证明了他们对美酒的疯狂崇拜。正是因为以上的原因,古代神话将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出生地设定在色雷斯,还将缪斯女神崇拜的起源地归于色雷斯。今天色雷斯墓葬里出土的牛角酒器和金银酒器证明了他们的好饮之风。此外类似于他们的斯基泰邻居,色雷斯人也会抽大麻来进入迷幻状态,进行宗教崇拜。由于和爱琴海地区、小亚细亚地区的前印欧原住民的接触,他们也学会了牧笛、竖琴的等乐器的演奏技巧,有了这样的环境,色雷斯才能孕育出如俄耳甫斯般著名的音乐人。
除了音乐和酒,战士和战神阿瑞斯在色雷斯社会有着很高的地位。除了战士之外,他们几乎鄙视一切职业,而且色雷斯地区的雇佣军也在周边地区大受欢迎。不过,由于色雷斯文化对于盗窃和抢劫没有罪恶感,反而鄙视农耕和定居生活,所以这些人也因为劫掠、喜欢因为金钱改变阵营而臭名昭著。在希腊人的历史记载中,他们往往以醉醺醺的狂暴佣兵或者侵略者的形象出现。希罗多德曾指出过,如果色雷斯人不自相残杀,他们可以组成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因此,这个好战的蛮族一直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巴尔干半岛的希腊文明的头顶。也正是因为推崇武士的文化,让色雷斯大地一直盛产各种勇武之士、军事移民和起义领袖。
虽然和希腊文化有颇多相似之处,但是从希腊罗马的记载来看,这些人的社会风俗、男女关系和政治结构,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停留在相当于公元前9-8世纪的古希腊的水平,保持着黑暗时代希腊人的风俗,还保持着以劫掠为荣、男女关系随意、喜欢豪饮盛宴、贵族流行交换礼品、互娶妻女的传统。
色雷斯人军事作战的武器品类很多,常见的有反曲剑、匕首、剑、长矛、双面斧、标枪和弓箭,其反曲剑威力极大,其重型弧刃的威力令日后的罗马人心有余悸,并被达契亚人所沿用;而盖塔人的骑射手效仿斯基泰人,使用反曲弓、钉锤等武器,常在其箭镞顶端涂以毒药,用来射杀敌人。受到斯基泰人和萨尔玛提亚人的影响,北部的色雷斯人骑兵,也会使用龙头或者狼头的长条形旗标。
在护具上,色雷斯平民一般是赤裸上身、仅有纹身,而贵族们则可以武装铜钟罩式的铜甲或者鳞片式铁甲,以及护腿。但是他们却比希腊人有着更厚的色雷斯风格的亚麻内衬,以应对寒冷的气候。他们还使用一种轻巧的月牙状盾牌,是用木材或柳条编织制成的,外蒙皮革,有时在皮革上再饰以铁质或青铜质的环状浮雕,绘制眼睛或者弯月的形状。
色雷斯人轻步兵善于袭扰重步兵和重骑兵,而且更能适应不平整的地形,他们经常以不近身的战斗方式作战,并辅助以切断水源、夜袭、夜呼等手段。作为回应,希腊人发展出了自己的轻装投枪手,用来保护重装部队的侧翼,这让古希腊军队的战斗战术变得更加全面。
由于和斯基泰人的接触,色雷斯人从斯基泰人那里学会了骑兵的楔型阵,他们的贵族有自己的重骑兵护卫队,和斯基泰人一样装备鳞甲与护腿,后来色雷斯人还将这种阵型传给了马其顿人。
在战术上,色雷斯人习惯于将其军队排成四列:第一列放置较为薄弱的部队,第二列则布置精锐部队,第三列为骑兵,全军最末的第四列却由妇女组成,当男人们在战斗中发生动摇时,妇女们便以呐喊助威或奚落、激励的方式来振作其士气。在亚历山大出征色雷斯时,色雷斯人在哈伊莫斯山(今巴尔干山)狭道设防,集结了许多车辆组成屏障,以阻遏马其顿方阵的攻势。在必要时,还常常将车辆从山坡上推滚下来,转作攻击之用。
战斗开始前,色雷斯人似乎是为了鼓舞士气,竟在阵前放情歌舞;并将他们手中的武器敲得咯咯作响,以向敌人示威。出于同样的吓阻理由,他们在增援自己的部队时,又一路不停地劲吹号角,虚张声势。而一旦攻陷敌城后,他们就会象所有的蛮族那样,对失败者不分青红皂白,无情地大肆杀掠。色雷斯人过去打了胜仗归来时,常以矛尖挑着割下的敌人首级,一路唱歌行进。在古代民族那里,敌人的首级自属战利品,足资向首领邀功请赏的凭证,即便在一些残留至今的原始民族中,这种猎头遗痕也还依然见存。而倘若打了败仗,色雷斯人的溃逃方式却十分有趣,他们按例是把盾牌挂在背上,一路跑便一路“在身后摇晃着他们的盾牌”。
色雷斯人北方支系的达西亚人擅长建筑用于军事目的的防御工事,其用材一般都因地制宜,平原地带则就地掘壕,垒造土墙、树立木栅,以作防护;山区则采用石块,砌筑堡垒。至今在罗马尼亚境内许多地方(譬如阿尔巴、胡内多阿拉、尼亚姆茨一带)仍可见到当年色雷斯-达西亚人留存下来的这类防御工事的遗迹。
在古希腊神话中,色雷斯人的根源不在欧洲,而是来自于亚洲。相传为了寻找被宙斯拐走的欧罗巴公主,腓尼基国王阿格诺尔的王子卡德摩斯、菲尼亚斯等人纷纷踏上征途。其中菲尼亚斯在色雷斯地区停了下来并生根落户,生下了比提尼乌斯、帕夫拉戈尼乌斯、蒂利亚等子孙。后来这些子孙跨海前往黑海沿岸发展,建立了帕夫拉戈尼亚、比提尼亚、弗里几亚王国等王国。
其实神话里的部分故事要素已经为考古和语言学所证实。色雷斯的先民们是来自于原始印欧人的一支,来自于亚欧大陆的腹地。公元前2000年左右,色雷斯人的祖先从今天的东欧平原出发,向西翻越喀尔巴阡山脉,进入多瑙河下游平原定居。以此为基地,他们不断向外扩张,逐渐征服了邻近的地区;在公元前15-13世纪,一些色雷斯先民开始跨海迁徙到了海对岸的特洛伊地区、比提尼亚地区和弗里几亚地区,这些移民和一些落地生根的海上民族一起,构成了后来弗里几亚人的祖先。在希腊文化的萌芽期,传说中著名的音乐家、诗人俄耳甫斯就是出身色雷斯王族。虽然在上古时代围绕地中海-黑海通道的厮杀中,站在特洛伊人一边的负于希腊人,但是他们依旧是接下来的黑暗时代里、爱琴海地区的主要强权之一,而且此时的色雷斯人就以善于牧马、喜欢金银财富而闻名于希腊世界。
此后,在公元前8-7世纪,由于色雷斯人的土地盛产金银矿,沿海的农田能够出产小麦、柑橘、橄榄和葡萄,能够发展地中海式农业,出海寻地的希腊殖民者,在色雷斯人的海岸建立起了拜占庭、卡尔西顿、奥德索斯、加里波利、车耳内索斯等诸多城邦。色雷斯原住民大量地与马其顿人,还有希腊殖民者们混居在一起,在希腊人开扩殖民地的过程中,数以千计的希腊人在与色雷斯部落的冲突中丧生。但是也有雅典名将米提亚德这样的能人在当地自立一方,并与色雷斯小国建立联姻关系,迎娶了色雷斯公主,并以这种经历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
但是色雷斯人绝对不会真正屈服于任何外来势力。在公元前479年普拉提亚之战胜利之后,色雷斯人趁着波斯大军撤退的途中袭击波斯人的败军,体现了这些人的随机应变与唯利是图。随着希腊人的胜利和波斯长官们在希腊战场上的阵亡,色雷斯人也纷纷驱逐了波斯人在当地驻扎的大量长官,大部分色雷斯部族都重获自由。
希波战争结束后,随着和希腊殖民者在经济上联系的增多,色雷斯人的政权在组织形式上和文化上开始希腊化,在政治上大多采用的是王国制或者是僭主制度。一些希腊城邦会雇佣色雷斯轻步兵或者标枪兵作战,富裕的公民家庭也会购买色雷斯的仆人或者女奴打理后勤家务。
公元前460年,在被波斯人洗劫一空后的土地上,色雷斯人的头目特里斯一世建立了奥德利西亚王国,这个王国的领土包含了今天的保加利亚大部分地区,和一小部分罗马尼亚的领土,并以阿德里安地区为早期的首都。由于奥德利西亚人是色雷斯人中最强的部落,所以在古希腊文献中,奥德利西亚国王基本上等于色雷斯国王的同义词。
到了公元前445年,特里斯的儿子,西塔尼克斯继承了父亲的王位,随后,在公元前429年,西塔尼克斯在边境上与自己的女婿,斯基泰国王开战,后来经过划界,多瑙河成为了色雷斯王国的北方边界,他的国土从爱琴海北部蔓延到了黑海之滨。这个联合王国的国库年收入达到了800塔兰特之多,基本上相当于雅典帝国的年金收入。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之前,雅典针对斯特鲁马河谷发动的9次远征,都在严酷气候和色雷斯人的顽强抵抗下,以失败告终。
在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色雷斯人选择与素有贸易往来的雅典结盟,并与雅典人并肩作战,斯巴达人试图说服色雷斯人改变阵营,但是这一企图以失败告终;而且,他们还暗杀了过境的斯巴达派往波斯的使节。公元前429年,为了响应雅典人的请求,色雷斯国王西塔尼克斯带着15万人大举南下希腊,这令希腊北部的城邦惊慌失措,大为震惊。色雷斯大军一路前进到了卡尔西顿半岛时,由于雅典人对于色雷斯人的信义产生怀疑,于是没有派出接应人员前去响应南下的色雷斯大军。于是缺衣少粮的色雷斯人将临近地区扫荡一空。由于出征之前,西塔尼克斯曾经许诺马其顿国王佩蒂卡斯的侄子阿明塔斯,并许诺立其为国王。在佩蒂卡斯的干预和贿赂之下,色雷斯大军最终同意退军。
在西塔尼克斯死去之后,色雷斯人诸国继续混战。奥德利西亚王国被一分为二,雅典的流亡政客亚西比得与分裂的双方同时结盟,并通过这种办法,维持雅典在当地的存在感,继续获得木材、矿产与雇佣军。但是随着希腊人的内战和雅典势力的衰败,色雷斯人也开始大量地毁灭色雷斯沿岸的希腊殖民地,或者逼迫后者缴纳贡品。而色雷斯人继续为各个希腊城邦的希腊人,以及海对岸的波斯人作战,乃至于在著名的万人军长征中,色雷斯人也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在万人长征军经过色雷斯人的领土时,这些人也曾短暂地为色雷斯国王服务。
到了公元前4世纪,虽然存在着马其顿崛起的威胁,色雷斯文化依旧进入了一个新的繁荣期,除了奥德利西亚王国的残余部分,格泰部落和特里巴尼部落也建立了自己的王国,在希腊文化的影响下,他们也开始打造大量的希腊风格的金银器皿、希腊式胸甲、弗里几亚式头盔以及马具,贵族们在生活方式上也逐渐希腊化。
在雅典名将伊菲克拉底的协助下,柯奥提斯一世恢复了强大的奥德利西亚王国,这个国王因此自封为阿波罗的后裔,而且还招伊菲克拉底作为自己的女婿。但是在科奥提斯一世去世之后,国王再度一分为三,伊菲克拉底在政变之后洗劫色雷斯地区之后扬长而去。这时,希腊北部兴起了强大的马其顿王国。在腓力二世和亚历山大两代明君的经营之下,色雷斯人的领土遭到了马其顿人的蚕食,雅典人通过联合色雷斯小国、夹击马其顿的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而3个色雷斯小王国都先后被腓力二世所收降,并作为新霸权的战士和附庸,加入了父子二人对周边一系列霸权的战争。也是在马其顿入侵时期,马其顿人在之前色雷斯人定居点的基础上建立了更加牢固的城市,包括菲力波波利等后来著名的城市。
到了亚历山大大帝统治初期,色雷斯人看准时局不稳的机会,再次发动叛乱,亚历山大大帝迅速行军进入色雷斯人的领土之中平叛,并在林吉努斯河附近的树林中追上了色雷斯的特里巴尼人。面对色雷斯人善于山地战和游击战的特点,亚历山大大帝下令弓箭手们和投石兵们射击树林,迫使这些隐藏在树林中的战士们走出山林与马其顿人交锋。在一番密集的射击之后,特里巴尼人纷纷冲出树林与之交锋,于是亚历山大大帝让马其顿骑兵冲向其右翼,希腊重骑兵冲向其左翼,剩下的重骑兵冲击中路,然后亚历山大带着长枪兵方阵杀向敌军,经过一番激战之后,特里巴尼人折损了3000多人,损失惨重。随后,在亚历山大大帝对盖塔人的夜袭中,亚历山大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了盖塔人的营地,为自己未来的东征清除了一部分后顾之忧。
4年之后的公元前331年,为了报复亚历山大大帝对特里巴尼人和盖塔人的毁灭性打击,驻色雷斯的马其顿将军索皮利昂的3万人驻军在多瑙河北岸被斯基泰人、盖塔人和特里巴利人歼灭。这是历史上巴尔干地区色雷斯人进行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战役。
趁着亚历山大大帝东征的契机,一直以来对波斯人统治不满的比提尼亚的色雷斯人选择独立,他们趁着亚历山大的兵峰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刻恢复了自己的王国,还有一些色雷斯战士追随者亚历山大大帝的足迹,远达印度-阿富汗地区。现代的基因检测报告显示,印巴北部的普什图族、布鲁绍族的基因库里,确实有来自巴尔干半岛的成分,部分印证了这些部落自称是“希腊后裔”的说法。
在此后的3个多世纪的历史中,色雷斯本土被奥德利西亚王国的后裔们自立为王的瓜分弄得更加虚弱,色雷斯地区也不断的被继业者希腊国家、凯尔特人还有罗马人等势力入侵,但是色雷斯人依旧是勇武的战士,在为当时所有的势力效劳。
直到公元46年,最后一个色雷斯人的小国撒皮埃的国王死于内乱阴谋,所有的色雷斯小国都被罗马人所兼并。当然,相比于此时已经不成气候的色雷斯本族政权,在罗马本土闯荡出一番天地、狠狠震慑了罗马人的斯巴达克斯,从一众卖武为生的角斗士中脱颖而出,并在后世的文学艺术作品中,获得了永生,成为了自由的象征。
声明:转载此文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作者持权属证明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