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可能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有很多人可能感到陌生闻所未闻。
许多人第一次听她的歌是那首《岁月神偷》,那是她为电影《北京爱情故事》创作的歌,后来就常年霸占网易云音乐热歌榜,歌曲评论17万多条,感动了无数在城市中颠簸的人们。
其实金玟岐已经不是乐坛新人了。姚贝娜的《如果没有你》、陈翔的《烟火》、陈楚生的《那个远方》、电视剧《金枝玉叶》同名主题曲《金枝玉叶》……这些耳熟能详的歌曲的创作者都是金玟岐,一个集才貌于一身的江西女子。
金玟岐在接受采访时总说,“我只写实不造梦”,她喜欢观察一座城市,里面的人和事,然后将它们藏在歌里。
北京的夏天,炎热而灰色。有很多人计算着逃离的日子。我在苹果社区的一家livehouse见到了金玟岐。白天的livehouse,有些疲惫和不真实。
我见到的金玟岐脸上打着厚厚的粉底,仿佛要遮盖一些工作带来的疲惫。这让我一开始就感觉不真实,但是很快,我找到我喜欢的歌声里的那个金玟岐。
一个普通女生,她的音乐正通过网络音乐平台和新出的专辑被更多人听到。这个时代,那么多人想通过唱歌出名,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并不容易。
金玟岐是一个对抗压力感和孤独感方式独特的人。压力大的时候,她会跑到北京交通最拥挤的国贸桥上,看着CBD的高楼,以及如蝼蚁般蠕动的汽车和人群。听着鸣笛声,城市的焦虑和忙碌让她感到真实,这种真实使她的心情反而会平静下来。
“人们总是说诗与远方,对我来说,活在和我有关的城市里反而感觉安全和自在。”
有时晚上九十点钟,趁交通好一些,金玟岐会开车到首都机场T3航站楼,看飞机一架架地起降。有时还会买杯咖啡坐在机场大厅,看来来往往的情侣,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猜测他们是不是即将分离。
她给出的答案是,手牵得紧紧的,就是一会要分别的。不牵手的,就是要一起去往某个地方的。因为她经常观察城市里的小人物各自忙碌的生活,于是,她写了一首歌叫《城市背后》。
我猜想她有点孤独。
“孤独感挺好的,是要保持的。”她说。她的孤独感几乎与生俱来。5岁半的时候,由于父母离异,金玟岐随妈妈从出生地江西回到妈妈的老家——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在那里,她被放进一所寄宿艺术小学,和20多个小伙伴住在一起,学钢琴。长年经商的妈妈没有多少时间陪她。
▲接受采访时金玟岐坦言:我不是萝莉我是“金大哥”
从生活几乎不能自理,到所有事情都自己拿主意,那是一个少女的独立成长史。到了初中,随妈妈迁到沈阳之后一年,她决定暂时离开艺校,到普通中学学习文化课,因为她觉得艺校的文化课不够好。
“我从小都是一个自作主张的人,因为和妈妈很少见面,没有人可以商量。”金玟岐说。她曾经花一个暑假在沈阳家里的阳台上孤独观察着楼下每一个行人。
高三那年,她自己决定来到北京,想报考音乐学院。老师说,大学留在北京有难度,但可以考虑去西安音乐学院,那里作曲系好。金玟岐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写歌,觉得会作曲还挺酷的。于是,2005年,金玟岐就去了西安上大学。
高中时,金玟岐很想去安静的夜店唱歌,去了西安这个愿望还真实现了,在那里她经常翻唱“羊毛衫”乐队等的外文歌曲,也唱爵士。中文歌则喜欢陈奕迅,去年,她在广州、深圳开演唱会时,翻唱了粤语版《富士山下》。
很快来到了大三,家人希望她和其他同学一样去意大利或者德国学美声。“我和我妈说,我要做流行音乐,她说我疯了,她觉得通俗没什么可学的,很不开心。”做流行音乐要回北京。一贯独立的金玟岐挥别西安,回到了北京,一待便是8年。
北京,它看似机会密集而又毫不留情。它是每一个音乐人必去之地,却也让他们必先尝试尘埃的味道。
不高兴的妈妈切断了金玟岐的经济来源,准备让她吃点苦,等着她回头。当别人问金妈妈,你女儿音乐学院毕业了在做什么,她总是很难堪,不知如何答起。金玟岐却很自信,对妈妈说:“我会靠写歌养活自己的!”
经济来源中断的第一年,金玟岐一直在闷头写歌,平均一周一首,一年积累了50多首歌,却一首也没卖出去。和朋友在“通利福尼亚”(北京通州)租了房子,偶尔到朝阳区的录音棚里打打零工。唱和声反而能获得一些经济来源。
回头看,“那些歌有点像日记,每首歌都能让我自己听到过去的生活”,尽管这些歌没有一首被选进她后来的第一张个人专辑《完美世界》。把歌卖出去,要主动接近制作人,也要揣摩歌手的风格,金玟岐的性格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别人,别人说不OK就认了,只能默默调整自己。
一年多之后的2010年,她终于卖出第一首歌,在《快乐大本营》的专辑里,主持人谢娜、吴昕唱的《为你歌唱》。那首歌之后,她的“卖歌”事业突然时来运转,母女关系也慢慢融化冰雪。
卖歌顺利之后,金玟岐感觉自己像一个“做音乐的白领”,不断为歌手、影视剧做音乐,包括胡歌、姚贝娜、陈楚生等名歌手。虽然生活状况好转,也凭自己的能力买了车,但她也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觉得写歌的时候不太开心,“那些歌是‘别人’,不是‘我’”。但如果就写自己想写的,唱自己想唱的,会不会没饭吃?
2012年底,金玟岐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见到了李宗盛,向“大哥”谈起自己的苦恼。李宗盛给她的意见是,年纪轻的时候,不要太考虑市场。
于是,金玟岐开始在豆瓣音乐发自己唱的歌的demo(样本唱片)。没想到,2012年底到2013年初,有半年时间她在豆瓣音乐排行第一,也开始拥有了自己的粉丝。而且,第一次把自己唱的歌卖给了剧组。
第一首令金玟岐火起来的歌是《才华有限公司》,这个名字好到让我想跑到工商局把它注册成公司名。
金玟岐说她写这首歌的起因,是2014年的一天晚上,她陪一位影视公司的朋友加班,他们公司的艺人入围了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角逐。朋友一边关注颁奖的进展,一边联络国内各媒体,独当一面。深夜的建外SOHO办公室只剩下他们和一位拖地的大叔,她忽然觉得很有感触。
“才华有限”是一种调侃。大学同学60多个人一个班,现在只有5个人在做音乐相关了。大家都会面对未来前景上的无奈。
“选一份自己不想做的工作,和选一份自己想做的工作,其实难度系数差不多。为自己喜欢的事情解决问题,会觉得开心。解决不喜欢的事情的难题,只会觉得疲惫吧。”金玟岐说。
因为这首《才华有限公司》,2014年夏的一天,金玟岐突然接到虾米音乐的电话,要把这首歌收到他们所出的《寻光集》专辑里,专辑里收录的是李荣浩、莫西子诗、痛仰、逃跑计划等的作品,这些人都比她有名。可是,最后整个专辑的点播排行,金玟岐的歌排名最高。
虾米又和她合作,在2015年推出了她个人第一张专辑《完美世界》,并在下半年做了全国巡回演出。
历时7年,金玟岐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金玟岐参加选秀节目
很多幕后音乐人想走到台前,一步之遥却往往走过很多年,往往还需要通过《中国好声音》等真人秀节目来获得关注、改变命运。
金玟岐也去参加了2014年的第一届《中国好歌曲》,唱了一首她为一部电影写的《爱呀》,被导师周华健选中,但是阴差阳错,节目播出时她的片段却被删了。
“删了才好,当时我太紧张了!”金玟岐回忆起当时的窘境,以及因为表现太烂不想被选中但也有所期盼的复杂心理。
“音乐响起,我一直闭着眼睛唱,不敢看台下。但是能够知道有导师推杆了,因为观众的声音变大了。后来,周华健老师一直对我说,‘你为什么这么不自信?’”
那个时候,刚出道的金玟岐觉得自己处在“蒙”的状态。周华健还传授她练肺活量的方式:边做仰卧起坐边唱歌,会把气息变稳、变长。金玟岐回家试了,觉得真的很累。
后来《完美世界》专辑出来后,金玟岐也递了一盒给周华健。
真人秀没有改变命运,但另一首歌却带来了转机。她看完电影《北京爱情故事》后写的歌《岁月神偷》被导演兼主演陈思诚选中,作为电影宣传时的主题歌。
陈思诚说:“金玟岐的歌让我深感创作的意义,不是票房而是回音,我们是同路人。我愿静静坐在演唱会的角落里再一次聆听那首让我落泪的《岁月神偷》,我也相信玟岐的歌一定会出现在我未来的某部电影中。”
通过这首《岁月神偷》,金玟岐被更多人听到了。
金玟岐的歌保留了自己的创作风格,比如用一些看起来非常中性、普通的词语作为歌名,和当下的流行可谓反其道而行。比如一首叫《装修》的歌,讲的是一个失恋的女生,用装修来排遣,整年装修,“可是她的爱已经年久失修”。这首歌的灵感其实是来自她邻居中热爱装修的一对中年夫妇。
还有一首歌叫《十三》,写的是金玟岐的朋友异地恋的故事。“两个人不在一个地方,年龄也有差距,这看着无望的爱情,却没有一方愿意放弃工作,去往对方的城市,现在大家都活得太自我了。所以只能‘住在二月十三’,永远到不了二月十四情人节。”金玟岐说。
她也用其中的一些歌,告别了她9年的一段感情。
她妈妈听到她写同龄人的那首《有志青年》后哭了,问女儿这么多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你的歌不快乐。”她说,又害怕《装修》里面写的是金玟岐自己。
金玟岐觉得自己内心拒绝成长,想让自己活得像个孩子,就像歌里唱的,“我们自诩不一样,其实都一样……撞南墙不回望”。虽然她时常觉得力不从心,但还是要尽力,还勤奋地通过夜跑锻炼自己。
今年34岁的汇鑫曾经在天津打拼,后来到北京做了一段时间的夜店驻唱,觉得不适合自己,就开始专注做音乐人的推广,后来加入了百度音乐。他在2009年就认识了金玟岐,后来,当金玟岐决定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时,汇鑫合伙加入。
虽然工作室只有他俩及另外一个小伙伴,但金玟岐已经感觉到压力和责任。
今年下半年,金玟岐将会推出个人第二张专辑,这次是讲述“大人世界”的故事。“里面有首歌叫《大人》,有首叫《孩子》,会有一些半自传体的表达。”
她还将继续表达,比如全民娱乐化,还有手机中毒症等。
她也很期待第二张专辑出来之后,能到全国做更多的巡演。2015年底第一次巡演时,有一位叫魏俊的公务员,从深圳一路一场场跟过来,他们成了朋友。她的歌迷会也已经成立了,歌迷会把她在网上的demo做成有模有样的CD,作为礼物送给她。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她唱得很好。她的《完美世界》专辑在豆瓣音乐上的评分为7.8分,算是不错的成绩。有一些歌迷认为她唱功需要提高,也有很多歌迷觉得金玟岐的风格像早年的孙燕姿。而孙燕姿居然刚好和金玟岐同一天生日。
不管睡得多晚,金玟岐每天早上七八点都会起床。城市随着阳光一点点打开,像非洲草原一样,动物又要开始奔跑了。
*节选自《生活不在别处》,李梓新 著,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