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陆纾文

在政教合一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女性的行为举止常常受到法律和舆论的双重约束。因此，体育运动———尤其是有女性参与的体育运动，成为了一个敏感而又尴尬的话题。在总统鲁哈尼执政的这四年里，伊朗女性在体育方面的限制被逐步“解禁”。就在数天前，邻近德黑兰的卡拉奇市迎来了伊斯兰共和国历史上首届女子摩托车赛。不过略有遗憾的是，这场具有历史意义的体育赛事并没有获得伊朗民众和本土媒体的太多关注。

一场来之不易的摩托车赛

27岁的贝赫纳兹·沙法伊是伊朗仅有的几位女性摩托车手之一。她虽从小搭乘父亲的摩托车穿梭于家乡厄尔布尔士省的山区，却和绝大多数伊朗女性一样，从未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摩托车车手。直到15岁那年，沙法伊在赞詹省偶遇一名驾驶摩托车的妇女，“我被她身上所散发出的英气折服，从此踏上了一条充满刺激和艰辛的逐梦路。”

伊朗法律不允许妇女驾驶摩托车上街，于是沙法伊用头盔和皮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以掩饰自己的真实性别。数年后，她不再满足于摘下头盔的瞬间路人所表现出的震惊，对速度的追求让沙法伊将目光瞄准赛场。犹豫再三后，沙法伊前往伊朗体育部寻求参加摩托车赛的可能性，却遭到拒绝。“阻挠我的都是男性，他们认为我就应该在家洗衣做饭，相夫教子。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要证明自己的梦想无罪。”沙法伊说。

几经努力，沙法伊换来了在赛场接受训练的许可，却始终与正式比赛无缘。她逐渐意识到个人的力量有限，于是召集了其他29名和自己有着同样爱好的女性，向体育部证明“骑摩托车是一项伊朗妇女热衷的运动”。当她们最终获得许可举办一场女子摩托车赛时，距离沙法伊第一次踏进体育部已经过去了三年。

比赛前一天，卡拉奇天气突变，赛道被冰雪覆盖。“男人们巴不得赛事流产，不愿为我们提供帮助。”沙法伊说。然而，15名女选手无一希望努力成果付诸东流，于是她们拿起铲子自己清理赛道，并徒手将轮胎一个个摆放到赛道两边，在零度以下的低温中完成了比赛。

“当贝赫纳兹·沙法伊的摩托车驶过终点，它所代表的不仅是一场赛事的终结，更是伊朗女性在体育逐梦路上的一次重大胜利。”英国广播公司在报道中这样评说。然而从赛场回到城市，沙法伊仍无权享受摩托带给她的乐趣。就在一周前，两名女性在达兹福尔市驾驶摩托的行为被录像举报，随后被当地警方以“行为不检点”为由拘留。

伊朗体育的“选择性示众”

波斯人骨子里的热血和伊斯兰教所推崇的沉稳，让伊朗社会成为了一个充满矛盾的地方———在体育面前，这一矛盾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

德黑兰市内最大的革命体育场内，各类体育设施相当齐全。无论身处冬日的晨曦，抑或夏日的余辉，这里的2500米跑道上总是人头涌动———伊朗人就是这样地钟爱运动。然而，按性别划分的场馆以及严格的着装要求，让伊朗女性很难尽情享受体育所带来的乐趣。

在一些人看来，女性从事体育甚至是“可耻的”。2013年，对一场女性武术比赛的电视转播在宗教界激起愤怒。阿亚图拉阿卜杜拉·贾瓦迪·阿莫利说：“一名妇女或是一个女孩的贞洁，绝不体现在伸出她的腿去踢另一个人，然后为我们带回奖牌。”

事实上，在伊朗，不仅参与体育活动存在诸多不便，就连观摩体育赛事也难以尽兴。以全球瞩目的奥运赛事为例，几乎所有的水上项目　(如游泳、跳水)和女性参与的赛事(如田径、体操)都被认为是“不登大雅之堂”而禁播。类似的“选择性示众”行为还体现在体育器械的售卖中。在德黑兰最大的“极星”购物中心内，所销售的体育器械外包装上的女性一律“被正装”，其暴露的手臂、双腿等全部被涂成了黑色，有些还被“戴”上了头巾。

不过，伊朗人对于体育赛事的热情并没有因此减少，在重大的体育赛事期间，大多数伊朗家庭都会选择通过卫星电视来观看。若干年前网上流传的“跳水运动员头部以下全部被马赛克覆盖”的“伊朗电视台体育赛事集锦”，便是伊朗网友为讽刺时任声像组织主席而有意制作的“假视频”。

女子体育在艰难中发展

虽然相较西方国家，伊朗体育业的发展存在着或多或少的限制，但在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成立至今的30多年间，政府对于体育的态度也并非一成不变。

女性开展体育运动的第一缕曙光被认为出现在拉夫桑贾尼总统任期内。他曾任命自己的女儿法赫泽·哈什米为女性体育组织主席兼伊朗奥林匹克委员会副主席。在这一时期，政府将若干体育场所专拨给女性使用，并且在德黑兰举办了伊斯兰国家中的第一场女子运动会。虽然该运动会的形式未能得到保留，但却在女性竞技体育领域引发前所未有的社会关注和民众热情，并一直延续至今。

2013年总统鲁哈尼上台后，民众对于竞技体育的参与和兴趣得到进一步发展。如今，包括足球、篮球、武术、赛车在内的近200项女子体育赛事陆续在全国范围举行。来自不同社会阶层的家长们开始让孩子学习网球，或者参加武术、射击、登山和赛艇运动。

2014年，鲁哈尼政府宣布允许女性观摩部分男性体育赛事。然而一年后的男排世锦赛期间，政府再度禁止妇女观看备受瞩目的伊朗队同美国队之间的角逐，以致在德黑兰引发了一场抗议。看来，“女性与体育”的问题正如伊朗内政外交中存在的诸多其他问题一样，更多的是伊斯兰政权内部的博弈，要想在实践中取得平衡和统一，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