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伤心往事,中国受害者卓天妹潸然泪下。2015年9月18日摄于上海师范大学。 朱伟辉 澎湃资料
在2015年最新入选“世界记忆名录”的47个项目中,中国于去年申报的南京大屠杀档案榜上有名,同时申报的“慰安妇”档案却落选了。
“还存有希望,只要持之以恒,终有一天会申遗成功。”10月13日,“慰安妇”档案申遗首席专家、上海师范大学教授苏智良就申请经过、落选原因与后续工作接受澎湃新闻专访,“这个事还没有结束,现在还有幸存者。”
10月4日到6日,2015年“世界记忆名录”在阿联酋阿布扎比举行封闭评审,苏智良作为随团专家和观察员身份参会。他回忆:“在会场外,中国代表团坐在会场外面的大沙发上,日本代表团坐在离我们几十米的角落里,双方都很紧张。只要是东亚人的脸,都被挡在门外。”
申请项目由14名联合国的国际咨询委员会的委员来审定。
落选最大原因:日方干扰
“日方不断阻扰,可谓‘不择手段’。”对于慰安妇档案申遗落选,苏智良认为最关键的因素在于日方干预。去年中国外交部于6月10日表示有关南京大屠杀和日军强征“慰安妇”的一些珍贵历史档案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世界记忆名录,次日日本官房长官就明确要求中国撤回申报。
苏智良说,在这之后日方的干扰也从未平息。比如日方以“申遗资料中有些只是复制品、有些原本保存在日本、部分照片可能伪造”为由要求中国全面公布资料,并曾试探派遣日方资料鉴定专家前往“协助”。“材料我们本就全部公开,没有义务再向日方公布什么;他们要协助调查什么呢?教科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规则上也没有这一条。”
日本军医麻生彻男所摄照片《杨家宅慰安所木屋》
而日方口中“只是复制品、原件在日本”的是由日本军医麻生彻男所摄照片《杨家宅慰安所木屋》。1937年秋,麻生彻男加入日本上海派遣军,登陆上海,奉兵站之命,协助建立杨家宅慰安所、江湾慰安所等,并拍摄了这些照片。上个世纪90年代初,麻生彻男在日本多次以自费印刷出版的形式向媒体披露这一事实,并将战时日记书信与照片等最后结集为《从上海到上海》,由日本石风社于1993年出版。
而根据麻生彻男的记述,苏智良等人对他提及的上海日军慰安所遗址进行了长期调查,确认了这些慰安所的存在,并在杨家宅慰安所遗址寻找到许多日式清酒瓶、日式烤火盆等遗留实物,寻访到史留留、沈美娣等历史见证人,从而印证了麻生彻男记录的真实性。而且,确认了被日军和麻生彻男称之为“杨家宅”的慰安所,其地址并不在杨家宅,而是在杨家宅北侧的东沈家宅。
苏智良告诉澎湃新闻,他还特意将《从上海到上海》带去阿布扎比,以备答辩之需。“我们通过调查寻找新的证据,把事实固定下来,这恰恰符合教科文组织的要求。日方的说法绝对没道理。”
此外,苏智良提及日本相关部门还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咨询委员会的14名专家“做了工作”。据日本《朝日新闻》报道,日本政府有官员承认,有的国际咨询委员对日本的干预表示厌恶。
“他们(指日方)还派人以各种民间的身份到巴黎去无理取闹,递交了很多材料,说中国有种族歧视。然后递交了很多材料说‘慰安妇’是妓女,再一次侮辱这些受害者。”苏智良说,“他们就想造成‘中国是个有问题的国家’的舆论”。
中国申报完全符合原则
10月10日凌晨,苏智良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网看到了“慰安妇”档案申遗落选的结果。在阿布扎布评审会的公开会议上,主席还曾宣布88项申请中,“49项通过、5项临时列入”,但最终公布的只有47项了,“或许就有‘慰安妇’档案这项”,苏智良说,“中间这三天等待也让人忐忑。我本来就估计到申遗会有曲折,但还是有点遗憾。”
其实,“慰安妇”档案申遗从2013年9月就提出思路,到去年3月正式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申请。申遗的档案主要由中央档案馆、吉林省档案馆、上海市档案馆、南京市档案馆、黑龙江省档案馆和辽宁省档案馆提供,最后筛选出名录共三十多件,时间从1938年到1945年不等。这些历史档案主要有日军生成的档案、记录“奉日军之命”兴建慰安所的伪政权档案、上海租界的材料及日本战犯的供词。
“铁证如山。”苏智良说,尤其吉林省发掘的关东宪兵队档案,为当年关东军所记,用日文详细记录日军慰安所的情况。“从中可以看到慰安妇是被强迫的。”还有中央档案馆提供的日本战犯口供,苏智良表示这些战犯被释放回国后没有翻案。“他们后来在日本出书,也亲口承认了在中国侵略的事实。这些非常重要。”
“所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给中国的答复是,中国这一项目完全符合申报的原则。”
中韩有望合作,2016年再报
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12日表示,中方将认真考虑和研究教科文组织对“慰安妇”档案申报世界记忆名录的意见:除中方外,还有其他国家也是“慰安妇”问题的受害国。教科文组织国际咨询委员会根据世界记忆名录申报指南的有关规定,鼓励有关国家联合申报,并将于2017年举行的下届会议上对该项申报进行评审。
日本时事通信社则于10月12日报道,尽管中国申报的“慰安妇”档案落选“世界记忆名录”,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已经暗示中韩两国联合申报,并在2017年举行的下届会议上再次申遗。
苏智良向澎湃新闻透露,“世界记忆名录”早就有两国合报的先例,而且申报难度反而会降低。“教科文组织国际咨询委员会鼓励有关国家联合申报,其实就是中国和韩国。这是明确的意见。所以也不能说我们这次是完败,留了一个余地。”
其实,早在去年2月,在由上海师范大学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和韩国成均馆大学东亚历史研究所联合主办的亚洲“慰安妇”问题工作会议上,中韩两国首次共同发起“慰安妇”档案申遗呼吁。苏智良认为,中韩联合申报,能提供更充足的证据,申遗成功的几率更大。
在2014年6月召开的中韩论坛上,韩国外交部文化外交局局长金东起表示,中方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记忆名录,韩方也正向教科文组织申报“慰安妇”档案文献资料,双方可进行合作。苏智良告诉澎湃新闻,此次慰安妇档案申遗落选,韩方已经有积极的回应,未来两国可能以共同提供历史文献为主进行联合申报。
幸存者能否等到日本认罪?
韩国的日军“慰安妇”幸存者姜日出。 朱伟辉 澎湃资料
今年9月18日,来自韩国的日军“慰安妇”幸存者姜日出与来自中国海南的日军“慰安妇”幸存者卓天妹来到上海师范大学。在苏智良看来,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邀请到韩国和中国的“慰安妇”受害幸存者。“当时有记者告诉卓天妹,日本在否认慰安妇的历史,她气得发抖。我夫人陈丽菲教授就制止记者了,怕老人禁不起刺激。”
苏智良说,当年的“慰安妇”,到目前为止,全国仅存20人。“山西的张先兔病危了。昨天我们还给她的儿女汇了五千元,希望改善她的医疗和生活条件。最后的时刻……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苏智良不想让这些幸存者知道申遗落选的事,“都是九十岁高龄了。”
苏智良表示:“日本在给自己做陷阱,把战争时期日本政府做的事等同于现在日本政府做的事,没有对历史进行‘切割’。其实没有必要,战争结束七十年了,我们要继往开来。日本的历史学家和公民也会渐渐意识到,今天中国也不是要多少战争赔偿,关键是要你一个态度。不能过去有一个认罪的‘河野谈话’,现在反过来又污蔑这些受害者。”
来源: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