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州早春的阴霾天气中,透过民间借贷服务中心的窗,可见邻街一片建筑拆除后的废墟景象。
3月1日起,全国首部规范民间借贷的地方性法规《温州市民间融资管理条例》正式实施。《条例》实施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记者探访已运行一年多的温州民间借贷服务中心。
据温州市政府民间借贷网披露的信息,民间借贷服务中心运行一年多来,累计成交突破10亿元。但据央行等机构统计,鼎盛时期的温州民间借贷总量接近1200亿元。尽管《条例》给予了民间借贷合法地位,但要重建民间借贷市场秩序,时日方长。
晚到的民间借贷立法
《条例》正式实施,作为民间借贷立法的力主者之一,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本该觉得高兴,但此时,他的心中仍有无限遗憾和忧愁。
温州民间借贷立法经历了一波三折。2008年1月,浙江“两会”期间,周德文指出民间借贷存在巨大隐患,却被批为唱衰本地经济;2011年1月,他又建言立法规范民间借贷。当年3月,开始有企业主“跑路”;8月,温州民间借贷危机爆发;2012年全国“两会”,他以民进中央经济委员会副主任的身份递交草拟的《民间借贷法》,后被告知立法程序至少需要5年。“5年哪里等得起?到时,温州企业都死了!”他转而谋求地方立法。2013年浙江“两会”,他的意见列入年度立法计划,当年11月,法规经浙江省人大常委会审议通过。
就在立法拉锯的那几年里,民间借贷危机深度发酵,温州企业不断陷入危机。浙江优耐防火线缆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郑崇坚说,他忍痛卖掉白手起家造的厂房,砍掉了大部分生产线。目前,企业利润约5%,仅能维持生存。这只是温州经济的一个缩影。在龙湾区温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到了3月,仍有大量工厂贴出招工告示——由于薪资不高,没人愿来打工。
300家担保公司锐减九成
去年9月,一个关系极铁的朋友求金茂融资担保有限公司董事长戴卫东“江湖救急”。戴卫东考虑再三,借出了300万元,至今尚未如期全部收回。而在 2011年,戴卫东曾向媒体表示,他的公司“过去4年从未有逾期未还的借款”。他向记者诉苦,温州房价已经连续几十个月下挫,也不能借钱给搞房产的人了;温州商人疯狂“炒钱”,如今也已崩盘;至于实业,中小企业收益这么低,借出的钱怎么收得回?就算收回又能赚多少?由于担心风险太高,到了年底,借款3个工作日是6分利,借款5个工作日是9分利——如果借款100万元,5天利息近1万元。
目前,温州市发布的民间借贷综合利率不到月息2分,圈内人士估算这个数字应在2分到2分5之间。但综合利率走低并不反映民间借贷已回归理性,而是说明民间借贷市场极度萎缩:一方面,实业企业垮了,借款需求消失;一方面,在危机中,每个温州人都“被蛇咬了一口”,没人相信借出的钱能收回来,即便有钱,也不愿借。戴卫东说,温州原有近300家融资担保公司,现在估计不足30家。温州融资担保协会原有10个会长,跑路的跑路、坐牢的坐牢,现在只剩3个。当初温州的打火机行业兴盛,后来很多打火机厂老板把财务部改成放贷部,变身担保公司,如今大多数人赔光了本,赋闲在家。
据温州中院发布的破产审判白皮书,去年温州两级法院受理198件破产案件,审结153 件,分别占全省法院的57.2%和56.8%,接近全国的1/10。去年,龙湾法院的一名审判员因为投身破产案件办理,被评为温州十佳优秀法官。法院称他 “坚持白天开庭、晚上写判决书”。知情人士告诉记者,破产案件多到法院来不及立案,想要破产,得熟人递条子、开后门。大量企业破产,市场信用崩溃,还有谁敢借钱?
“废墟”之上如何重建规则?
温州民间借贷市场已从极度活跃转向极度萎缩。这就不难理解,为何民间借贷服务中心门可罗雀。
记者前往位于东明锦园的民间借贷服务中心,服务中心大厅共有3排36个座位,却没有一名落座等候的客户。记者采访了入驻的浙贷通信息服务有限公司,职员表示,中心成立之初,咨询的人挺多,现在每天客户20人到40人,平均每个入驻信贷公司四五名客户,能成交的更少。当天14时45分,浙贷通迎来了一名咨询借款的人,这是当天他们接待的第一个客户。
记者联系了温州市金融办,对方表示不便接受采访,仅提供了一份官方口径。口径称:《温州市民间融资管理条例》具有创新性、针对性、市场性、扩容性的特点,将促使民间借贷行为趋向“理性化”,使民间资本“投资无门”现象得到改善。《条例》有效促进未来经济的发展,逐步建立起民间融资信用系统。
温州日丰打火机有限公司董事长黄发静表示:“我把民间借贷比作一项体育赛事。为它建立规则是件好事。但是,现在这项体育赛事没了,这规则还有什么用?重建民间借贷市场秩序,需要至少5年到10年的时间。”还有人认为,政府应该少些空谈、多些担当。
记者离开了民间借贷服务中心,在服务中心外的建筑废墟上,几名工人爬上房顶拆除最后的墙体,几台挖掘机静静等待在瓦砾堆里。
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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