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方供图)《荒野猎人》剧照。莱昂纳多(左)在剧中饱受“摧残”。
本报首席记者 王彦
《荒野猎人》 自3月18日上映以来,2天过亿元、3天破2亿元,早早突破奥斯卡获奖影片在内地市场的票房纪录。尽管本周五 《蝙蝠侠大战超人》 即将抢占院线大半江山,留给《荒野猎人》 的票房增长空间已十分有限,但如今的成绩在不少影评人看来,已经意味着奥斯卡获奖影片在中国有了走向大众的可能———哪怕观众看的是艺术本身还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这位主演,并无定论。
另一个同样耐人寻味的对立是如何评价该片。通过北美颁奖季一系列宣传,影片神乎其技的拍摄、大自然的壮丽奇观以及莱昂纳多的密集苦难早已被外界津津乐道,但影评人刘宇清的观点却代表了更广泛受众的心理:“除却出神入化的银幕奇观和莱昂纳多的话题营销,片中的其余表达教人倍感无力和乏味。在讨论戏剧性时,摆出艺术片的架势指点‘电影不能仅止于故事,;在讨论艺术性时,不掩饰类型化演绎的取巧。这两种电影的方法论,究竟哪种更好?”通俗地说,《荒野猎人》 美则美矣,痛也痛了,其他呢? 导演试图站在高地重新审视历史的野心,观众能领悟吗?
感官享受是观影者一致的赞美方向
拍摄中最艰难的是什么———对这类问题,莱昂纳多显然已麻木了。上周日,他来到北京为影片站台。如果说,有什么能引起他与现场媒体共鸣的话,绝不是印第安文化或者对美国种族焦虑的反思,最合适的只剩下人类共同的感官。而“感官体验”,恰是观影者可以一致的赞美方向。
《荒野猎人》 讲述了皮草猎人休·格拉斯与同伴深入蛮荒极寒的北美洲荒野丛林,遭遇背叛与复仇的故事。影片描摹的是19世纪美国的西部蛮荒,打的是自然光旗号。于是,第一重感官体验极容易获取:夕阳西下,昏黄余晖透过簌簌作响的树林洒满密西西比河,贴身拍摄的移动镜头在枪林箭雨中灵活穿梭;随后,近景特写与战场掠影并行不悖,飕飕箭风仿佛擦着面颊而过;紧接着即是血流如注的眼窝……镜头看似眼花缭乱,实则有条不紊,尽是精巧调度下的圆转如意。导演伊纳里多的强迫症逼迫剧组大队人马在地球大陆架的南北两端万里奔袭,从加拿大到阿根廷火地岛省,就为沐浴在那每天一个多小时的“完美光线”之中。伊纳里多这样阐释用心:“在一天之中仅有一个特定时刻,大自然会揭示它自身的本质,这也是我们只用自然光、只捕捉日落景致的原因之一。”他口中的特定时刻在影片中化为一个个壮阔意象:乌云盖顶、白雪覆原、冰河淙淙、瀑布疾坠、山林雾霭,一同在移动长镜头的注视下涌动着自然之永恒。有多久,我们没有在电影院里看到这样未经雕琢的壮美,那便有多震撼———当会呼吸的山和树、活生生的自然敞开在我们眼前。英国影评人皮特·布拉德肖把 《荒野猎人》 的观感比作小说家赫胥黎的名作《美丽新世界》 中描绘的感觉增强装置,“观众能感受到每一根熊毛”。
当然,纤毫毕现的运镜所放大的绝不止于熊毛。铺天盖地袭来的还有主角的苦难。大屠杀、趟冰河、遭熊袭击、生啃牛肝、马尸取暖……以其血腥程度,任意一个元素傍身,都足够使其成为一部热议之作。然而在《荒野猎人》 中,应接不暇的苦难串联成电影主体,野蛮且不间断地挑战众人的生理承受极限。没有切换,鲜少音乐,特写镜头就那么死死地锁定莱昂纳多紧蹙的眉头和受难的神情。人人都说卖苦、卖惨是莱昂纳多在该片表演的唯一法门,影评人徐元却提醒人们注意苦难渲染中人与景的完美合一。那是全片难度最大的一场戏,主人公格拉斯发现安德鲁尸身,远景中的雪山突然崩塌。“用直升机模拟雪崩的机会只此一次,摄影、表演、雪崩制造,必须严丝合缝。还好,他们做到了,我们才得以看见,大自然为演员发出的一声怒吼。”徐元说,这种近乎愚蠢的执著,是电影之所以成为电影的根本。
情感失温抑或主题宏大,这是个问题
没有人会怀疑 《荒野猎人》 是部视觉至上的影片,但是否该用整部影片为视觉“买单”,却见仁见智。两大阵营里,导演伊纳里多当然把理念阐述得如同诗篇,“我在痛苦中体会到无尽的爱,在悲伤中品味到了别样的美”。这些天,他总把 《现代启示录》《阿拉伯的劳伦斯》 等影片挂在嘴边,希冀有朝一日 《荒野猎人》 能成为与之媲美的标杆式作品。对于勃勃野心如斯,美国电影科学与艺术学会已用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和最佳摄影奖对其投出赞成票;而法国著名电影评论刊物 《电影手册》 的前主编让-米歇尔·傅东却撰文一篇,大唱反调。
在傅东眼里,“《荒野猎人》 最为无趣之处,恰是让莱昂纳多拿下小金人的表演。奥斯卡影帝级的表演必须或狰狞或扭曲,在经历泥泞、积雪、冰河甚至在马尸里取暖的时候接连出现,这是表演事业的悲哀,也是对演员本身的误解。”表演之外,导演的叙事能力也遭到他的口诛笔伐:“《荒野猎人》 长达2小时36分,阵容庞大且技术手段繁多,但其实根本连电影都不算,充其量只是将生存游戏搬上了大银幕。”对照影片原型,在他看来,一个原发自19世纪20年代的真实故事、一个人为了生存而历尽千辛万苦所传递出对生命的执著与顽强,应当远比自我营救题材拥有更深刻的内核输出。“可惜,人性的美与丑、罪与罚,《荒野猎人》 都只是通过简单的复仇点到即止。至于大多数美国人内心的某种隐痛、白人与印第安人的历史纠葛,更是被几个族群之间的横冲直撞模糊到了虚无的境地。”傅东说,格拉斯的生存与复仇主题之外,阿里卡拉族与美国人的冲突、阿里卡拉族与伯尼族的冲突、法国人夹在其中的推波助澜,种种微妙而紧张的关系本是长久以来刻在美国文化当中的某种原罪,导演却只靠最后一个开放式结局语焉不详。明明这是一个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的故事,本该是美国人致敬祖先的诸神神话,最后却变成了一个死不了的汉子的史诗。
事实上,对该片的评价呈现泾渭分明的两边。有多少人打趣 《荒野猎人》 为“奥斯卡版野外生存指南”,就有多少人将片中深藏的美国蛮荒时代的哲理命题奉为圭臬。难怪中国电影资料馆节目策划人奇爱博士会说,“这样一部导演技巧爆棚又略失情感温度的电影,最适合影评人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