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在倒下前的几个小时，李新华还在七浦路市场进行消防检查（截屏图）。 （警方供图）

9月30日，出事那天早上，警察李新华走到老兴旺服饰批发市场二楼，同“光头蔡”的老婆说了好些话——最近要搞消防检查，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光头蔡”很奇怪：“他从来只跟我讲话，我是当家的嘛。后来想想，这难道是预兆？”

“光头蔡”坐在电梯口，二楼东的电梯是有规律的，一天朝上运行，一天朝下运行。这天，恰好电梯朝上开，李新华就乘着电梯上楼了。几个小时以后，他昏倒在七浦路市场警务站的办公位上，送医院抢救，第二天凌晨走了。死因是脑溢血。

31年琐碎事，兢兢业业如一日

李新华是一位普通的警察，他像上海5万名警察中的大多数人一样默默无闻，为维护城市安全和人民安居乐业承担着一份自己的职责。

他的履历表上写着：生于1965年，50岁，中共党员、三级警长、二级警督；他得过虹口公安分局的5次嘉奖，有的可追溯到共青团员时期；去年，他没有在上海亚信峰会安保工作中受嘉奖——从40岁开始，他提出把荣誉让给年轻人。他1984年从公安学校毕业，调入虹口公安分局吴淞路派出所工作，先后在乍浦路警署、乍浦路派出所、四川北路派出所任职——这3家机构都是从最早的吴淞路派出所辖区渐次划分出来的——从警31年，他都在同一辖区工作，终其一生，没有调动，更没有跳槽。

李新华的工作是：隔天一次常日班，四天一次值夜班。今年9月，大阅兵相关安保、上海旅游节安保、虹口足球场赛事等任务接踵而至，还需应对中秋、国庆双节期间可能出现的大客流，李新华从9月21日起连续加班，每天工作超过12小时。

在七浦路服饰市场，他的任务之一是检查堆物占道。商户总想把货品靠外摆，希望能多博得一些眼球，有时是几只鞋盒，有时是一袋围巾。前脚让商户放进店里，回头来看，商户又摆出来了。从地下室到三楼，再绕回来，只需10分钟，可管理的事琐碎至极，只有重复再重复。

有的时候，为了调处市场里的纠纷，李新华掏出自己的钱，赔偿给纠纷中的一方。这是很多基层警察、尤其是中年警察普遍使用的一种方法，简单有效，能够快速解决问题，节省了做工作的成本和精力。

今年，李新华50岁，是个老民警。他不是劳模，也没有“业务能手”的名头，和很多中年人一样，有高血压和糖尿病。

办法只一样，重复再重复

七浦路，老兴旺服饰批发市场，一个个商铺粗看都一样。早年，一个二楼旺铺年租金超过25万元，现在几近腰斩，一楼铺位甚至只要1万元。商户心态不好，忌惮散客还价、同行竞争，话说得难听了，容易引起纠纷。市场每天客流8万多人，商场通道宽仅2.2米，织物、塑料等易燃品和陈旧的设施形成了消防隐患。

2010年，李新华负责七浦路服饰市场治安管控、消防安全。总共5000个商铺，他管760个。

他约了二楼卖卡通杯具的“光头蔡”喝茶。“光头蔡”自称在老兴旺商户中能“摆上几句话”，他说：“做生意的人都不耐烦警察管。李新华很低调，不摆架子。不知不觉，我们就愿意和他沟通了。”

其实，李新华的做法只有一样：重复。商户们总是发现：这个警察刚才不是来检查过吗，怎么才过了几分钟，他又来了——换上了平时的休闲T恤衫，而且不搭理商户们了。然后，他们明白过来，还编了一句顺口溜：穿了制服查消防，穿了便衣抓小偷。

李新华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办法。有的时候，他发现了小偷，可是没能抓到现行，没有赃物，难以处罚；他就客气地“请”小偷到办公室“坐一会儿”。如此，小偷就不能出手，商户们免于受到损失。

“光头蔡”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说，和李新华不算深交，有一次聊天才发现他们两家住在同一个街道，还是同一所中学的校友，但也仅止于此了。今年，“光头蔡”因为堆物被罚了2000元。“能不能不罚了？”李新华说：“不行。”“光头蔡”不大甘心，但也没话说：“他提醒过几次了，他是公道的。”

10月值班表上“李新华”出现19次

9月30日8时30分，李新华上班了。他要调解市场内的几起纠纷。纠纷是上个月就发生的，属于两家商铺同行间竞争，有了积怨。这不是当天就能够解决的事，所以需要再次登门，重复再重复。

调解完毕已经10点多了，李新华带着保安和市场管理人员从地下室到三楼，对近800家商铺开展消防安全巡查。12时，他在警务站向自己的徒弟、警长刘国忠汇报上午检查出的问题隐患。刘国忠看着他昏过去，急促地喘息，对同事的呼唤不再有反应。

那天，李新华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两份笔录。他的最后一份笔录是昏倒前1小时做完的，记录了一个iPhone失窃的报案人情况。上午9点多，他做了另外一份笔录，记录了如何处罚一名在市场里吸烟的人。警务站有一张10月份排定的值班表，李新华的名字出现了19次。

他在笔录上的签名是用繁体字写的。相熟的后辈警察说，老李早年在派出所练得一手好字，挺有才华的。如今，他的才华已被时间遗忘，但人们永远记得这个总是“重复又重复”工作着的平凡人。

文汇报记者 沈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