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纯

3月9日，随着欧洲央行正式执行1月22日宣布的欧版量化宽松计划，影响逐渐显现：德、法、意大利等国国债价格跌至历史新低，德国、丹麦、荷兰和奥地利等国国债出现负收益率，连雀巢、壳牌等企业债券也是如此；欧洲股市强劲上涨，泛欧绩优股指标FTSEurofirst300和欧洲斯托克600指数涨幅强劲，创20年来最大的开年涨幅；欧元大幅急速贬值，新年至今对美元已经下跌了约12%，对美元比价是2003年1月以来的最低位，已近平价。以上种种惹得美国股神巴菲特以及中国众多投资者蠢蠢欲动，抄底投资欧洲市场。

政策背后隐含政治考虑

对于欧元区和欧盟经济而言，在短、中期内，此举无疑会起到压低国债利率，一定程度降低主导利率和企业贷款利率等，令资金使用成本降低，提振区内消费和投资者信心，鼓励投资和消费的作用。随着欧元的贬值也一定会对欧元区国家的出口带来积极的影响，扩大出口收益，提振经济；由于欧元贬值和经济疲软导致欧洲资产尤其是相关企业的股票和资产价值明显低估，吸引大量外部资金涌入欧洲抄底、建仓，同时为欧洲带来相对充裕的资金。

对欧元区国家来讲，影响不一。对希腊这样真正急需救助资金的重债国来讲，按照现行的量宽规则，受到颇多掣肘，要获得购债还需满足相关条件，且未来即使能够开戒，其获得的份额和数量也未必如愿。倒是法国、意大利等原本在欧央行资产比重较大的国家或许能分得大份羹，成为赢家。而德国这样获得大批购债份额、但实际并不需要的核心强国，担心此风一开，道德风险陡增，“大锅饭”盛行，因而对此举颇多微词，态度甚为保留。

在笔者看来，在欧洲渡过危机、虚弱复苏时，之所以要急于在希腊选举前高调推出欧版量化宽松政策，一个隐含的政治考虑就是，担忧长期的经济复苏乏力、失业高企、通货紧缩，会导致在今年诸多欧洲国家将要展开的选举中，普遍出现像希腊左翼联盟和齐普拉斯这样的反对紧缩政策的政党和领导人胜出或赢得大量民意，使欧洲一体化遭遇重大挫折。就这点而言，量宽政策的出台和实施，具有相当深远和积极的政治意义，一定程度也达到了目标。

但勿需讳言，此举的成效即使在中短期内也颇受质疑：一，与美、日不同，实施时，相关国家国债价格本已处低位，此举能否大幅降低企业贷款利率，能否使资金透过本不缺资金的金融机构真正进入实体经济推动增长；二，各国和欧央行能否购到如此规模的债券；三，购债注入的资金是否起到雪中送炭的作用，真正提振像希腊这样急需的重债国；四，囿于欧元区多国联盟的现实的制约，欧版量宽肯定无法如美、日量宽那样有效，能否在2016年9月如德拉吉预期的那样使通胀回到2%，经济真正地复苏存疑——今年2月份通缩仍是-0.3%，今年通胀预期只有0.0%；五，希腊问题犹如欧元区的阿基里斯之踵，如何完满处理仍会影响市场判断和欧洲经济的复苏。

长期来看，有利的一面是，此举肯定对危机后缓慢复苏的欧洲经济起到提拉和刺激作用，且不但令欧央行基本完成了准最后贷款人的身份，而且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向统一的财政政策靠拢，推进了一体化的深化，也标志着欧元区和欧盟内部围绕着“紧缩”和“刺激”政策的核心和外围国家的争论暂时消停。不利的一面则为，此举在刺激经济复苏，推动欧洲经济走出危机泥沼的同时，也无疑会降低区内国家，尤其是重债国继续深化包括促进创新、改革劳动力市场和社会福利制度等在内的一系列结构改革的急迫性和实施动力。而且，有着使财政风纪败坏、道德风险蔓延、大锅饭意识增长的风险。另外，没有财政等政策的配合，全面奏效似不可期。

中短期内对我影响须谨慎应对

对中国来说，中短期来看，首先，包括欧版量宽的影响在内，近六个月以来人民币对欧元升值达12%左右，这极大冲击了我们对作为我国第一大贸易伙伴的欧洲的出口；同时，欧版量宽政策和欧元贬值带来的涟漪效应不断显现，随着澳大利亚、韩国等下调利息和货币竞争性贬值等应对性货币政策的相继出台，对我国总体出口的压力会持续增大，尤其是低附加值的出口商品，加大我国经济下行的压力。当然，欧元贬值，也会降低我国居民前往欧洲旅游的成本，推动国民的海外旅游和购物。

其次，欧元贬值和复苏乏力令欧洲资产被低估，超低的融资成本有利于我国企业和投资者登陆欧洲市场，大举投资。截至目前，今年包括国家电网、中船、宝钢和建行在内的国企和复星等民企在欧洲的发债融资规模已经超过去年全年，这一趋势会随着欧版量宽的实施和我国企业实力的增强、“走出去战略”的推动和“一带一路”战略的落实而愈发凸显。同时，也存在着国内资金过度向欧、美外流的风险。

再则，随着欧元走弱和负利率，国际套利游资也存在着从欧洲向中国和美国流动的倾向。

最后，欧洲继美国、英国、日本之后祭出大规模量宽政策，适逢美国经济强劲复苏、美元走强，全球经济步出危机，世界经济格局重新定位之际，其带来的对国际货币体系和世界经济的严重冲击，造成各国纷纷调整货币政策，国际金融体系出现剧烈震荡、重组等负溢出效应，会增加我国货币政策的调整、适应难度，不容小觑，须谨慎应对。

当然长期看，欧版量宽推动欧洲经济复苏对我国经济来讲无疑是个利好。（作者系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经济学院教授、欧盟让·莫内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