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文
或许只有两件事才能让人想起中美洲小国洪都拉斯:一是1969年爆发的“足球战争”,当年因一场世界杯预选赛引发的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之间的战争,持续不过100小时,却造成了不下4000人丧生;二是“世界上谋杀率最高的国家”这一称号,其第二大城市圣佩德罗苏拉被誉为“谋杀之都”。也正因为此,大量洪都拉斯民众逃离家园,偷渡到墨西哥,再搭乘“野兽号”列车前往美国。这趟列车又被称作“死亡列车”,不少偷渡客从列车上跌落身亡,或是遭到毒贩的绑架。
我曾在墨西哥城的移民中心做志愿者,那里有将近半数移民来自洪都拉斯,听他们诉说自己的遭遇后,不禁想去这个国度看看。事实上,去洪都拉斯也是为了去探寻玛雅人的足迹。早在1980年,该国的科潘玛雅遗址就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而现今洪都拉斯货币一元伦皮拉上的图案也是该遗址,其地位可见一斑。
从墨西哥城飞往圣佩德罗苏拉大约需要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这一趟飞行仿佛穿越了冰火两重天。在墨西哥这一侧,各种基础设施齐全,可到了圣佩德罗苏拉,凋敝感扑面而来,而这座城市占据了洪都拉斯经济总量的三分之二。由于被告知这座城市暴力丛生,出机场后我就立即搭乘巴士前往科潘玛雅遗址。三毛曾经在一篇关于洪都拉斯的游记中提到“青鸟”巴士——一种漆成纯白色加红杠的大巴。它被认为是幸福的象征,所及之处也能带去洪都拉斯人的梦想。然而我所乘坐的巴士已无那般装饰,不知道洪都拉斯人的“梦”是否依旧存在?同车的一位当地朋友略带忧伤地说:“我并不在乎国家的领导人是皮诺切特还是查韦斯,只要他们能做好事。只可惜现在的洪都拉斯有资源、有市场,还有那些恬不知耻的政客们。”
抵达科潘小镇已近晚上10点,除了喧闹的旅店,镇上一片漆黑,宛如一座孤岛。直至翌日一早,小镇才重获新生:街头挤满了小贩的身影,广场上围坐着闲聊的长者,还有教堂里络绎不绝的祈祷人群。买了些当地的米饭布丁作为早点,随后就赶赴科潘玛雅遗址。
不得不说玛雅人的选址水平是一流的。在墨西哥南部的恰帕斯州,帕伦克玛雅遗址伫立在茂密的丛林里,倾听着不远处“蓝色瀑布”的流水声;在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图卢姆玛雅遗址面朝蔚蓝色的加勒比海,在潮涨潮落中见证历史更迭。而在这里,科潘玛雅遗址同样依山傍水,在一片茂密的雨林中耕种自己的文明。事实上,玛雅人并没有建立起类似于中国古代的王朝体系,他们的架构更像是城邦国家,不同地区通过贸易、朝贡、战争联系在一起。于是,在美索美洲的不同玛雅地区,也存在着差异和地方特色。
科潘作为城邦国家曾繁盛于公元5世纪至9世纪,当时是玛雅文明在美索美洲南部最大的城邦国家。走进现今留存的遗址,依然能见到风格鲜明的玛雅建筑群:广场、神庙、祭台和球场。我以为,和墨西哥的一些玛雅遗址相比,科潘遗址至少有三个方面的差异:一是这里的建筑更为原生态,未曾见到明显的人工痕迹,大概与游客较少有一定关系;而在墨西哥著名的奇琴伊察玛雅遗址,则有多处建筑修复于20世纪上半叶。二是它的石雕表现形式与墨西哥有较大的不同。在墨西哥,玛雅遗址的石刻多为建筑上的浮雕,或许是因为建筑规模较大,对建筑的修饰耗费了当地玛雅人较多的心思。而在科潘,建筑的纹饰较为普通,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尊精致的雕刻石碑。据介绍,这些石碑上所雕刻的多为神或君主的形象,也有一些象形文字的记述。三是科潘遗址融入了当地的自然元素。在科潘遗址的入口处,能够看到不少五彩金刚鹦鹉。这种鹦鹉在玛雅人时期被认为是神鸟,因此,它的形象出现在神庙、球场等多处,至今依旧得以辨识。
美索美洲的球场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存在。尽管至今并没有对其起源有明确记载,但在美索美洲,几乎所有重要遗迹都能发现它的身影。当时所开展的球赛类似于中国古代的蹴鞠,但却不能用“足”触球,用腿、臀、肘将橡胶球撞入球场两侧的圆环则算获胜。与现代球赛的娱乐性质不同,当时的球赛多与宗教、政治相连,在某些场合,它甚至代替了战争的功用。球赛的结束也就意味着活人祭祀的开始,现代人无法理解的是,在美索美洲的一些地方,获胜方的队长或进球者将会被光荣地当作祭品献出生命。如果这种规则至今依旧存在,现代人还会因为球赛引爆战争吗?
徜徉在科潘玛雅遗址,不由想到玛雅人的始祖在其圣书《波波尔·乌》中有过这样的嘱咐:“你们要照看好你们的家和你们的地,你们要走我们开辟的道路,这就是我们要你们做的唯一的事。”如果玛雅先辈们知晓今天他们的土地正被暴力、贫困与不公侵蚀,不知他们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