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相信》,陈鲁豫著,花城出版社出版
哪些东西别人都说好,你却不喜欢?
不知你是否也有过这种感觉:有些东西别人都说好,可你偏偏不喜欢。比如一部爆款电影,整个朋友圈都在夸赞,你却并不觉得有多好看。有时候你觉得自己像个异类,好像总是和别人唱反调,与人群格格不入。
鲁小胖说,她希望能有勇气尝试和很多人面对面站立,因为“大家好,我也好,对我来说才是真的好”。
初一开学,我被分到了女生班。那一年,我们学校初中新生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勉强凑成三个男女混合班,剩下53名女孩就组成了大概当时全北京唯一一个纯女生的班级。物以稀为贵,我们这个班格外引人注目,小女生的虚荣心因此获得极大满足。我们几个班委决定,既然女生班是一道特别的风景,那我们就做一套班服,重要场合全班统一着装,亮瞎大家的眼睛。
某天放学后,我们几个人从位于民族宫附近的实验中学骑车去了西单和三里河,终于找到一家愿意接单的裁缝铺,连面料加做工,每个人收36块钱,那个年头好像也不便宜。第二天班会,我们宣布了这个决定。现在想来,这是一件明显缺少民主程序的事,四五个小女孩,自说自话替53个人做出了决定,居然获得了通过,只有一个反对的声音。我还记得,那个女生倔倔地表示,她回家自己买料子自己做。
一个月后,我们穿上了豆绿色A字下摆系腰带的连衣裙,样子还真的挺好看,今天穿也不土。只有那名女孩,因为是自己买面料、自己缝制,和我们52个人站在一起总有些不同。
如今回想起来,她也许是因为家里经济不允许,也许仅仅是因为不喜欢我们武断官僚的做法,而站在了全班的对立面。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如今的我骨子里早已成为了当年的那个女孩,只是绝大多数时候我要委屈隐忍,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是顾全大局。
有一个阿姨,每次见到我都和蔼关切地催我:“什么时候要孩子?”“要个孩子吧,多好啊。”一开始我还尴尬地微笑回应她所谓的好意,到后来我几乎要翻脸了。我要不要孩子,关你什么事啊?这样的问话对于一个女性来说,很有可能是残忍的,至少是不妥的,你怎么知道别人经历了什么,或正在经历着什么。要不要孩子,也许不是理所当然,不是轻松一笑的事,而是一个女人神圣或艰难的人生选择。
▲陈鲁豫
小赵是我中学学姐,比我高一年级。学生时代就是个敢爱敢恨,爱起来飞蛾扑火、充满勇气、不计后果、不怕伤痛的女孩。她爱上一个藏族男孩,就开始学藏语,天天在他们宿舍里点藏香;后来她爱上比我们大很多的工厂工人,就天天跑去人家男职工宿舍,用电炉子煮白菜煮面条。她的爱情我当年总是看不懂。
小赵不好看,但是碰到自己喜欢的男孩从不自卑,总是直接把对方挤到退无可退,就一句话,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吧。毕业后,小赵很快结了婚,她的第一个老公挺帅的,很爱她。可是这个不省心的大姐,工作期间爱上了一个和她合作的西班牙老头,对于当年二十几岁的我们来说,那真是老头啊。
小赵不会瞻前顾后,不会欺骗,不会脚踩两只船,她第一时间告诉老公,两个人离婚,然后义无反顾地和因为这出绯闻而被中方解除雇佣合约的外国老大爷走到一起。老头没了工作,两个人只能靠小赵微薄的工资过日子,转眼间20年就过去了。有一次出差国外,我去看过他们,他俩的孩子也大了,老头更老了,两个人依然过着清贫的日子。
小赵的爱情我一直不太懂,当然,她的爱情也不需要我懂。当年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留在北京,和那个男孩在一起,可小赵眼都不眨一下,几乎和全世界为敌。我不知道,换作是我,是否有勇气做到。
还好,生活中这样大是大非大喜大悲的时刻凤毛麟角,更多的是些无关痛痒的生活细节,从众还是从我,似乎都不要紧。比如,大家都追宫斗剧,我没看过;比如,人人都喜欢麻辣烫、烤串,我的确不知道它们好吃在哪儿—当然,烤腰子除外;再比如,网上评分很高的电影、电视剧、综艺节目,我几乎都看不下去,就觉得讲“9·11”事件的《巨塔杀机》(The Looming Tower)和英剧《贴身保镖》(Bodyguard)好看。
我越来越相信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人见人爱的人多半没有那么好,而那些被群嘲、被狂踩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糟。在这个造神毁神的时代,我们会看到一个又一个人攀到高处又重重摔下,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谁的生活都经不起众人的围观品评,被吹捧或者被棒杀的时候,我们都要清醒、淡定,不狂喜、不焦躁、不妄自菲薄,也不忘乎所以。
萨特说,他人即地狱。小时候我觉得这句话“反动”无比,如今却明白了其中包含的人性的复杂和微妙。我只希望我吃东西是因为我饿了、我馋了,而不是因为该吃饭了;我爱了是因为我爱了,而不是因为他合适、正确,让别人看来赏心悦目;我哭或者笑,顺从或骂人,都是因为那是我的意愿和表达。
今后,我希望我有勇气尝试和很多人面对面站立,那不是自私,而是自我,是相信我的感受无可替代也无比重要。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嗯……很对。但大家好,我也好,对我来说才是真的好。
(本文选自《还是要相信》,图片由出版方提供)
作者:陈鲁豫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