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克诚

黄克诚在各种场合谈到抓党风问题时，总是一再表示，抓党风就是要铁面无私，要不怕得罪人，要敢于撕破脸皮，要一视同仁。

1980年夏天，中央纪委突然接到“渤海2 号”翻沉事故中死者家属们的告状信。信中所讲之事令人震惊。

1979年1125日凌晨3时30分左右，石油部海洋石油勘探局的“渤海2号”钻井船，在渤海湾迁往新井位的拖航过程中，由于工作人员违章操作，造成钻井船翻沉、72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达3700多万元的特大事故。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石油系统最重大的死亡事故，也是世界海洋石油勘探历史上少见的特大事故。事件发生后，石油部很长时间未向上级报告。事发8个月后，死者家属们忍无可忍，写信向中央纪委告状。

黄克诚得知此事，大怒道：“这事要管！这是事关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大问题。党委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拖着不报？一定要查！查个水落石出！”

中央纪委查明情况后，立即给予通报批评，认为“渤海2号”翻沉事故，是石油部领导不按客观规律办事、不尊重科学、不重视安全生产、不重视职工意见和历史教训造成的。石油部领导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责任。国务院领导对这一严重事故处置不当，也是重要的失职，应当向全国人民承认错误。

1980年8月25日，国务院作出《关于处理“渤海2号”事故的决定》。《决定》指出，“渤海2号”钻井船在渤海湾内翻沉的事故发生以后，石油部迟迟不认真调查事故的原因，不如实向上级报告情况，也没有采取得力措施处理有关责任人员。事故发生8个月以后，石油部仍然没有严肃对待。因此决定：（1）接受宋振明的请求，解除他石油部部长的职务，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2）国务院主管石油工业的副总理康世恩，对这一事故没有认真对待和及时处理，在国务院领导工作中负有直接责任，决定给予记大过处分。（3）国务院对“渤海2号”上死难的同志表示沉痛的哀悼，对他们的家属致以深切的慰问。

当时分管石油工业的国务院副总理康世恩对这起事件负有领导责任。在要不要给他处分的问题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几次开会研究。黄克诚始终坚持要给康世恩处分，否则，无法向全国人民交代。人命关天，何况，这不是简单的人命问题。康世恩对革命事业忠心耿耿，对开发大庆油田，乃至对中国的石油事业作出过突出贡献；但功是功，过是过，赏罚要分明。中共中央政治局最后表决通过，给予康世恩记大过处分。康世恩受记大过处分，开了国务院副总理受处分的先河。

此决定公布后，引起社会巨大反响，普遍反映中共中央抓党风是动真格的。

“渤海2号”事故使中国石油事业遭到了巨大的打击，而国务院作出处分决定后，康世恩与石油部领导正确对待国务院给予的处分和批评，不但没有灰心和消沉，反而以更大的毅力和百折不挠的信念，振兴石油工业。为使石油工业走出徘徊不前的困境，1982年2月，中央决定康世恩回石油部兼任部长。康世恩提出撤销对他的处分的要求，得到中央纪委批准。1982年6月15日，国务院发出《通知》指出：“鉴于近两年康世恩同志在石油工业部的工作卓有成效，国务院决定撤销对康世恩同志记大过的处分。”

处理“渤海2号”事件后不久，黄克诚收到中央纪委信访办转来的一封检举信。写信人，是在北京著名的丰泽园饭庄工作的厨师、全国劳动模范陈爱武。他通过学习《准则》，上书中央纪委，批评商业部部长王磊在丰泽园饭庄搞特权。王磊搞特殊化，少付钱，吃一顿“客饭”交的钱还不够买一碗汤，从1977年以后，到丰泽园饭庄吃“客饭”仅有据可查的就有16次。1980年，王磊的两次“客饭”应该付费124.92元，但只付了19.52元。至于没有留下菜单的“客饭”费，就更多了。

黄克诚不由得双眉一耸：“又是吃饭的事？！立即派人去调查一下！”

中央纪委责成北京市纪委筹备组调查此事。经过核查，证明陈爱武反映的问题属实，并于1980年9月20日给中央纪委写了调查报告。

黄克诚看完报告，斩钉截铁地指示道：“向全党发出通报，批评这种不正之风！”

李振墀不安地说：“黄老，王磊可是部级干部啊。向全党发通报，会不会在高级干部中引起震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李振墀考虑的是，国务院刚刚对副总理康世恩作了处分，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震动。现在又要通报批评一位部长，会不会对高级领导干部的整体形象产生负面影响。

“引起震动才有效果！”黄克诚毫不动摇，“振墀，这不是小事啊！这是特权行为！先是杨勇，现在又出来个王磊，都是党的高级领导干部！明天还会有谁？长此下去，党风怎么抓？怎么变好？我们重视抓党风，不能停留在嘴巴上、口头上！也别小看这举报信，这是人民群众敢于向特权思想挑战的表现，这是一种好现象、好风气！我们若是不理不睬，或是不痛不痒地处理，岂不会寒了人民群众的心？不管职务多高，干部都是人民的公仆，而决不是人民的老爷，必须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只有养成这样的风气，我们的党风才能从根本上好转！”

根据黄克诚的指示，10月14日，中央纪委发出通报，批评了商业部部长王磊在丰泽园饭庄吃喝不照付费用的错误，表扬了陈爱武敢于同错误倾向作斗争的精神，转发了北京市纪委筹备组的调查报告，并向全党发出通报，要求纠正干部的特殊化和吃喝风。10月16日，商业部党组召开会议讨论王磊的错误，王磊作了检讨。他承认在丰泽园饭庄请客吃饭多次少付款，1980年的两次“客饭”应付款124.92元，但仅付款19元。

会后，王磊称病住院，丰泽园饭庄的领导还去看望他，表示歉意。陈爱武因此受到打击报复。

10月17日，《中国青年报》以《青年厨师陈爱武敢于向特权挑战》为题，报道了陈爱武的勇敢行为。10月18日，《人民日报》在转载该文的同时，还刊登了中央纪委表扬陈爱武、批评王磊的通报和中共商业部党组讨论王磊错误后的决定。王磊迫于舆论压力，出院后又几次在会上作检讨，并亲自到丰泽园饭庄认错，还责成商业部系统的饭店修改了不合理的“客饭”制度。

此事在高级干部中确实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事后，一位担任中央高级职务的领导人对这样处理有些意见，认为对一位部长在饭庄吃饭的事情，全党发通报批评、《人民日报》进行报道，是小题大做，处理得过重、过分了，还批评《人民日报》“乱点名批评领导干部”。黄克诚知道后很不高兴，在列席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时，对主持人胡耀邦讲：“耀邦同志，我有几句话要说。”胡耀邦说：“黄老有话，您就先说吧！”黄克诚高声问：“XX同志来了吗？”XX马上站起来说：“黄老，我来了。”黄克诚批评说：“你现在官做大了，老虎屁股摸不得了！听说你对王磊这件事的处理耿耿于怀，是不是打在王磊身上、痛在你的心上呀？你是不是也像他那样请客吃饭少付钱呀？同志们想想，这种不正之风不这样刹，能刹住吗？现在，老百姓对领导干部搞特殊化的现象十分不满，不就是因为领导干部不自觉吗？难道就不能批评了，不能见报了？有什么不得了？这是人民群众监督、新闻监督、舆论监督，听听老百姓的声音有什么不好？！如果人民群众提点意见就遭到打击报复，谁还敢给你提意见？没有群众的监督，那太危险了！对于党内的不正之风、以权谋私等现象，我历来是非常憎恶的。廉洁自律是一名共产党员应该做到的，是共产党员的基本准则。我们共产党就是要在一点一滴的行动中，建立起群众对我们的信任。”XX面红耳赤，认为黄克诚批评得对，不仅没有对黄克诚心生怨恨，反而越发尊敬他了。

黄克诚的话得到了胡耀邦等中央领导人的赞同。胡耀邦表示，在廉洁自律方面，我们应该以陈云同志、黄克诚为榜样。他还以陈云、黄克诚两人的住房为例加以说明：“陈云同志当初住北长街时，要给他修房子，他不修。碰上唐山大地震，只好给他在房顶上搭一个防震的棚子办公，上面铺上厚木板。陈云同志就坐在那个铁框框里，见了好多中央领导同志，像小平同志、剑英同志、先念同志、依林同志，他们就在那铁架子底下谈话。黄老住在南池子，去过的同志都感觉得到，周围的环境十分嘈杂。摊贩的叫卖声、来往的汽车喇叭声，对年老体弱、有时在家办公，睡眠也不好的黄老干扰很大。他的秘书找管理局商量，准备加高一点围墙，修缮一下大门，以减少噪声，可一次次都被黄老拒绝了。现在有了《准则》和《规定》，我们大家有义务带头做到。”

处理王磊事件的过程，令黄克诚感到抓党风已真正成为全党的共识，心中甚是欣慰。

作者：王子君
编辑：朱自奋
责任编辑：张裕

来源：本文摘自《黄克诚在中央纪委》，王子君著，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