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册
1959年8月16日,清晨的太阳把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故宫黄琉璃瓦顶照得金碧辉煌。管理员田义和像往日一样拿着一大串钥匙,走进了珍宝馆。这里是故宫的常设展馆,里边分为四个展室:皇极殿庑房、养性殿、乐寿堂和颐和轩,分别陈列着故宫所藏珍贵文物。田义和按照顺序,打开皇极殿庑房后就去开养性殿的门,还没上台阶,他就猛然看见养性殿第三扇门靠近地面的一块大玻璃碎了!昨夜虽有小雨,但是没一丝风,珍宝馆墙高门紧,连一只猫都进不来,玻璃不可能无故破碎。别问,准是进去贼了。田义和不敢近前,叫来同事汪连禄和老杨,让他俩站在台阶下看着,然后慌忙往保卫科跑去。
碎玻璃处显然是盗贼进出的路,公安局的侦查员在玻璃碴上提取到一小块儿窃贼留下的皮肉。养性殿有三大间珍宝展厅,中间展厅四周陈列的金银器皿和珠宝玉器,展柜完好。但西间展厅的首卷柜,也就是“故编字1号”,柜玻璃被打碎,里边陈列的14页金册中的八页和五柄玉雕花把金鞘匕首不翼而飞。侦查员在室内提取了细花纹鞋印和血迹,在柜上提取了掌纹和指纹。
侦查员又仔细寻找窃贼进出珍宝馆的路径,发现养性殿南门台阶旁边的墙内侧有明显的蹬蹭痕迹,养性门上的锁被撬开,侦查员在养性门的门楼上提取到一枚完整的手掌纹痕迹。出了养性门往南是宁寿门,因为正在修缮,宁寿门东搭着脚手架,宁寿门往南出皇极门向西就是锡庆门,锡庆门的门闩被拿下,工作人员说,门闩原来是闩着的,显然是有人出去的时候拿下来的。
金册是什么?康熙皇帝生母早丧,他一直将顺治帝的皇后视为母亲,这是为了尊奉她老人家徽号而专门打造的“证书”,纯黄金的,每页长23.15厘米,宽9.8厘米,厚0.13厘米,重20两,上面铸有满、汉文字,四角各有一联结用的小金环。这种皇家金册,不仅材质为纯金,镌刻工艺精湛,由于是重大历史事件永难磨灭的记录,其文物档案的价值无法估量。完整的14页金册,丢失了八页,重达市制160两。
玉雕花把金鞘匕首刀把镶嵌有玉石,刀鞘包裹有黄金。选料上乘,工艺精湛,是顺治帝和乾隆帝使用过的珍品。
故宫盗宝案惊动了党中央,中央首长下令:此案非破不可!
北京市公安局紧急部署侦破工作,并成立了专案组,向全市通报了案情,全市安全保卫部门和基层群众组织都行动起来,进行反复的调查摸底。
专案组的案情研究会上,大家讨论后初步认为,盗贼可能是8月15日晚翻墙进入养性殿院内,作案后离开的。但是,故宫壁垒森严,外有护城河,内有12米高的围墙,还有相当强的保卫队伍值守,盗贼是怎么进来的呢?
专案组还分析,故宫内部工作人员监守自盗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内部人员干的,完全可以不露声色地悄悄干,没必要搞那么大动静,打碎玻璃,又弄破了皮肉,还留下许多指纹足迹等。再说,在珍宝馆工作的人员都是经过严格审查完全可以放心的。不过,必要的情况调查还是不能少的,于是,珍宝馆所有工作人员都接受了询问。
对珍宝馆内部工作人员的调查结果,坚定了专案组的分析和推测,他们否定了故宫内部工作人员监守自盗的可能,把侦查范围划定在外贼作案上。
与此同时,北京市公安局报请公安部通报全国,要求各兄弟省市公安厅、局协助破案。
近邻天津第一个接到北京市公安局发出的协查通报,接着,又收到了公安部的通报。天津市公安局马上拟定了《关于部署查破北京故宫珍宝馆被盗案的通知》,发到各业务部门。
1959年11月11日下午,一列由上海开往北京的特快列车经停天津站时,列车员扣留了两个逃票的农民。当把这两个人带到天津市公安局红桥分局治安科审查时,竟发生了惊人的一幕:逃票的两人中,年长些的叫武庆辉,20岁,山东寿光县北洛公社北孙云子村人。小的叫武良玉,是他的本家弟弟,一个村儿的。他们对民警说没钱买票,可当民警让武庆辉把兜里东西掏出来时,这个家伙紧张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捂自己的口袋。在民警的喝令下,武庆辉慢慢吞吞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让人大吃一惊。这竟是一堆碎黄金,上面还刻有字迹。
武庆辉狡辩,说这些黄金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爹临死时告诉他埋在西屋门口一个罐子里。谁也不知道。
第二天,北京市公安局接到天津市公安局的电话,立即派刑侦技术科的技术员带着从珍宝馆提取的指纹足迹赶去天津,经过比对,珍宝馆文物被盗现场的指纹就是武庆辉留下的,碎金子也正是故宫被盗金册的残片。
天津市公安局的民警赶往山东寿光县北洛公社北孙云子村武庆辉的家。武庆辉家的西屋门口并没有埋着什么装黄金的罐子,民警倒是发现武庆辉住的耳房地面可疑,动手一挖,土里是一个木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五页金册和五把宝刀。
武庆辉在家是老小,因父母双亡,由兄姐呵护,他从小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从来也不下地干活。1959年7月,武庆辉跑到北京找姐姐。他姐姐是一个军人的妻子,住在北京永定门外西河沿。
武庆辉住到姐姐家后,免不了在北京四处闲逛,游故宫时,他在珍宝馆见财起意,想把眼前这些宝贝弄到手换“好多好多钱花”。
8月15日下午4时左右,武庆辉花五毛钱买门票进了故宫,就到珍宝馆的南门仔细查看了地形,发现夹道里的一个公厕很不起眼,于是钻进去藏了起来。
三个多小时过去,天已渐渐黑下来,武庆辉估摸工作人员都走了,就蹑手蹑脚地出了厕所。他拿来几块木板,支在墙下,就这样爬上了墙头,跳进了养性殿的院里。踢碎了门上的一块玻璃后,他又躲到东边的大柱子后边观察。
见没有任何动静,他就从门下角的破洞里爬进了养性殿。因为着急,左脚腕被门框上残留的碎玻璃割下一块皮也没觉得疼。黑暗中,他摸到展柜前,用钳子砸碎玻璃,拿了八页金册和五把宝刀,装进包里,循原路出了养性殿,撬开养性门上的锁,离开养性殿院子,往南到了宁寿宫。宁寿宫正在修缮,他攀着宁寿门东侧搭着的脚手架上了围墙。也不知道爬过几个院子,终于有一个墙角能下来了,他慌忙跑到一个门前,门没锁,只上了一个门闩。他不知道,这个门是锡庆门。门闩被他轻易抽下,又左转右转,终于走出迷宫一样的故宫。
武庆辉直到夜里11点才回到姐姐家里,身上带着的沉甸甸的包裹被他姐姐发现。武庆辉告诉她是从故宫“拿”的。姐姐一看打开的包裹,眼前是八块黄灿灿的板子,五把闪闪发光的小刀子。
“我的天!你惹了大祸了!你就不怕给抓住?”姐姐的声音都变了调。
“北京这么大,哪儿就能找到这儿?”武庆辉咕哝着。
“你这个蔫土匪呀!赶紧给人家送回去!”姐姐又气又怕。
“这上面也没刻着记号,谁能找着?!
“这不是咱的东西!你还是给送回去。”
“我偷出来差点儿没摔死,你让我送回去,不摔死也得给抓住!”武庆辉说。
“不送回去也行,你快把它给我拿走!回老家去吧,北京不能呆了,以后别再来了!”姐姐赶快帮弟弟收拾东西。
“姐,你留两块。”武庆辉递给姐姐两块金册。
姐姐不敢接,但也没拒绝。武庆辉把两页金册放在姐姐的床上。
第二天,姐姐叫来丈夫,让丈夫送弟弟上了火车,回了老家。
两个月后,武庆辉以为风平浪静了,就动员本家弟弟武良玉和自己一起到新疆去找工作。他以为到新疆去,警察就找不到他了。
武庆辉将一页偷来的金页剪碎,放在衣袋里,和武良玉一同出了村。半路上他又想起姐姐,怕以后再难见到了。于是他们就扒上了去北京的火车。不承想在天津,被列车员扣住,就这么着,这一惊世的盗宝案就在意外之中破获了。
1960年3月的一天,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当庭宣读对武庆辉的判决书:武庆辉思想腐化,厌恶农业劳动,盲目流入城市,盗窃国家珍宝,并剪毁变卖,任意挥霍,给国家造成严重损失,性质异常恶劣,罪行极为严重。以盗窃国宝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与武庆辉同样无知的武姐也因为知情不举,反而图财分赃,资助嫌犯逃跑,以窝赃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
——摘自《百年春秋:从晚清到新中国.解读悬案》,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
作者:穆玉敏
编辑:金久超
责任编辑:张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