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赓
9月30日夜里,枪炮声渐渐稀落,陈赓感到奇怪,第二天一早,就叫卢冬生去畸庐起义军总指挥部探听消息。卢冬生一出医院大门,就发现国民党军队已经进城了,街上已经看不见一个系红带子的起义军了,急忙回来报告陈赓。
正在着急时,肥胖的日本院长下了逐客令,手指着陈赓说: “你是共产党,我们对你的安全不负责任。”这时,伤势较轻的人都离开了医院,可是陈赓走不动。医院里有个姓李的护士小姐和一个打扫病房的工人,同情起义军,就帮助陈赓向日本老板求情,并且叫陈赓给老板一些钱,但她们知道日本人不可靠,女护士就和那个工人与卢冬生,偷偷把陈赓抬到工人住的房间里藏起来,国民党军队进医院搜查,才没有抓到陈赓。日本院长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开除了那个工人。后来国民党军队又来搜查,李小姐把陈赓藏在了女厕所里,又一次救了他。敌人走后,李小姐还把自己的姑母和妹妹叫来一起照顾陈赓。由于敌人搜查得很厉害,日本人又时刻想把他交出去,所以李小姐对陈赓说:“风声太紧,你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了,非走不可。”
在10月的一天上午,他们找来一只小木船,把陈赓放在上面,李小姐和那个工人,加上卢冬生,在泥泞的海滩上,“陆地行舟”似的把船推到码头边,由李小姐出面买票,卢冬生把陈赓背上一艘开往香港的轮船。这时有一伙国民党军队的人,来到船上搜查化了装的起义军的指战员,他们到了陈赓身前,穿着白色护士服的李小姐沉着地说:“他是我们医院病危的患者,由我送他到香港转院治疗。”又一次保护了陈赓。直到船要起锚开动时,她才离开陈赓下了船。李小姐和那个工人对革命军队如此热爱,使陈赓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后来,很多人听了这个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都赞叹陈赓运气好,遇见了这么好的人来救了他。他小名叫“福哥”,就是有福气。其实,这个看似偶然发生的事情,是建立在必然性的基础上的。应当记住,汕头是个有深厚革命传统的城市,那里的群众曾组织起义来迎接革命军队。1937年朱德总司令在接受美国记者韦尔斯的采访时曾说:“在广东省的东江区,那时男人只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三十,因此一切生产工作差不多全部落在了妇女身上。这些东江妇女从未反对过红军,甚至那些属于统治阶级的,亦是一样。”
陈赓乘坐的是起义军在潮汕地区失败后,从汕头开到香港的第一条船。船还没到,英国巡捕已经戒备森严地站满了码头,船一靠岸,就蜂拥上船抓他们怀疑是起义军的人,立即抓走了几十个。陈赓因为伤重,最后由卢冬生找了把椅子请人帮助抬他上了岸。巡捕围上来厉声地问:“你一定是汕头被打败的共产党。”
陈赓用不很熟练的广东话回答:“不是。”
“还说不是?”巡捕抢着问,“你的腿上不是枪伤吗?”
沉着的陈赓摇头说:“不是枪伤。”
“哼,那是什么伤?”
“我是潮州人。”陈赓说,“在电报局做事,双方作战,子弹飞进了办公室,我运气不好,跳楼时跌伤了。因为潮州没有医院,到汕头来医,博爱医院又叫我来香港,所以……”
这时,巡捕突然瞪起眼睛问:“潮州电报局在什么地方?”
起义军在潮州的时候,第三师师部住在电报局里,陈赓被抬到韩文公庙小学校住,两处紧挨着。担架路过电报局,给陈赓留下了记忆,所以当巡捕问到电报局位置时,机敏的陈赓当即对答如流地说:“就在韩文公庙小学校隔壁。”
巡捕走了,卢冬生搀扶着陈赓艰难地走在街上,却看不见一个熟人。在马路边坐了一会儿,就去找旅馆投宿,却引起了轰动,旅馆内外的人吵嚷着跑来围着陈赓看“从汕头跑来的共产党”,卢冬生和陈赓怎么解释也不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陈赓怕出事,就找了个借口,和卢冬生赶紧离开那里,但始终找不到一个安身之处,就喊了一辆黄包车,到一家医院求医,医院人满不收;又去一家中医求诊,医生发现他是枪伤,也不敢收,他俩只得又走上街头。此时陈赓已经感到很疲乏了,看到路旁的厕所,就叫卢冬生背他到里面,找个地方坐下,算是得到了半个钟头的休息。
这时陈赓感到饿了——其实早就饿了,只是在忙碌之中顾不上想它,现在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个西餐馆,就和卢冬生说: “要是有一客西餐吃吃就好了。”老实的卢冬生就当真的跑到那个西餐馆要了一客西餐,餐馆跑堂的端着盘子跟随卢冬生过来,走到厕所跟前,认为是拿他寻开心,大骂起来,捂着鼻子端着盘子和刀叉回头走了,陈赓还是没有吃上。
陈赓想起当年投考陆军讲武学校时,由于粤汉铁路没有修通,他带着宋希濂等一帮小青年,从长沙走武汉,经上海到香港转去广州的。那时在香港虽然遇到很多困难,但自己腿好,什么事都办得成。如今腿坏了,这次来香港却遇到这么多的麻烦!
他记得,鲁迅先生曾在广州中山大学欢迎会上讲话说:革命和革命文艺“好比唱戏,台下的拍掌喝彩,固然要唱下去,就是喝倒彩,也要唱下去。不管怎样,我们只要唱,只尽管唱,唱下去,唱完了,才算”。鲁迅先生可能已经预感到革命要有曲折才讲这话的吧?
陈赓思索了一下对自己说:“是呀!要唱戏,就是困难再大也要坚持唱下去!”当然,要完成这种理念的人,是要付出高昂的代价的。
陈赓和卢冬生说:“看来这里是呆不下去了,我们还是回上海吧!”但是身上只剩下了20元钱,叫卢冬生去码头打听一下,这钱够不够买两个人的船票?卢冬生很快回来说:钱足够,并且一小时后就有开往上海的船。陈赓很高兴,二人立即回到码头,上了汽艇,卢冬生再把他背上停在海中的轮船,坐在甲板上。外国人一见陈赓就捂鼻子,说他是传染病,不卖给票。许多人围上来看,陈赓心中很着急。这时有个穿工装的人,蹲下来趴在陈赓耳朵上说:“再有人问,你就说是跌伤,根本不是传染病。不信,拿饭来,一顿能吃三大碗。”并且由那个工人替他俩买了船票,又找来一张帆布床,和卢冬生把陈赓抬到货舱里。货舱里堆的是香蕉和橘子,一片果香。
轮船离开香港,还要到汕头停靠一下,工人装货。汕头还在戒严。陈赓刚刚逃出虎口,又要回到这里,心头不能不紧张。果然,船一靠岸,国民党军队又杀气腾腾地上船查看了一番。
起义军第二十军第三师师长周逸群,部队失利后,化装逃了出来,汕头的一个慈善团体给了他一张船票,他就上了这条船,找了一张烂席子钻进货舱,也不管那里有无别人,在水果堆中,找了个缝隙,铺上席子,倒头便睡。
陈赓正躺在帆布床上看着旧报纸,见周逸群进来很高兴,就故意开他的玩笑,用报纸遮着脸说:“这报上的消息可真灵,周逸群还没上船,报纸就登出来了。”这一说可把周逸群吓了一大跳,急忙竖起耳朵听,心中打鼓:真有这种事?……可是听着听着就听出陈赓的声音来了,跳起来叫着:“原来是你这个鬼呀!哈哈哈。”两人抱在一起大笑起来。
▲本文摘自《陈赓传》,《陈赓传》编写组著,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
作者:《陈赓传》编写组
编辑:朱自奋
责任编辑:徐坚忠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