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出生时在产道中停留过久,肯尼迪家族的长女罗斯玛丽一出生便成为了一名智能障碍者,随后在漫长的人生中完全丧失了对自身命运的主导权。艾美奖金球奖双料视后、《使女的故事》主演伊丽莎白·莫斯即将在好莱坞投拍的传记电影《罗斯玛丽的来信》中饰演罗斯玛丽·肯尼迪,这个肯尼迪家族“隐藏的女儿”身上到底背负着什么样的秘密?入选《人物》杂志2015年度十大好书的传记作品《罗斯玛丽:肯尼迪家族隐藏的女儿》近日首次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引进翻译出版,为中国读者介绍罗斯玛丽和她身后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在一个男性性欲可以高调、女性则必须压抑的家庭,罗斯玛丽的美成了一种非同寻常的威胁
兄弟姐妹们的生活愈来愈复杂,也愈来愈多彩多姿了。尤妮斯到处参加网球比赛,有时候大半个夏天都不在家,所以罗斯玛丽经常落单。她和尤妮斯间那种挚友般的情感,无法从年纪更小的弟弟妹妹身上得到。杰克则因为他的第一本著作《英国为什么沉睡》(Why England Slept)声名大噪,忙着办签书会等社交活动,还要准备秋季进法学院就读的事,所以也没有空陪罗斯玛丽参加派对,或开车带她四处去。热衷政治的小乔获选为马萨诸塞州代表,参加了芝加哥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Democratic National Convention)。基克也完全投入自个儿的生活,并担任红十字会的志愿者。此外,随着德国军队逐渐逼近英国岸边,她也很关心欧洲战况,以及那边朋友的消息。
大家都很尽力要帮助罗斯玛丽融入群体。长期在肯尼迪家担任家庭教师的露埃拉·亨尼西发现,大家都对罗斯玛丽“非常好”,尤其是杰克和小乔,总是不忘“帮她在各种家庭活动留个位子”。但是罗斯玛丽经常被迫和年纪小的弟弟妹妹同组,而不是和年纪相仿的孩子在一起。亨尼西认为,她“和弟弟妹妹的兴趣比较相像;这些弟弟妹妹对她的依赖,也让她有安全感和责任感”。但是这么做没能满足罗斯玛丽,她还是比较想和哥哥或年纪相仿的人在一起。
小乔和杰克的社交生活和基克有交集,但是和罗斯玛丽却没有。让罗斯玛丽偶尔也有机会参加同年龄人的聚会,而且不落单,是基克的责任。因着她个性友善而外向,要帮姐姐安排些有趣的活动并不难,加上有小乔和杰克帮忙,罗斯玛丽永远不用怕没有舞伴。
基克和尤妮斯会帮罗斯玛丽化妆打扮,罗斯玛丽都已经二十二岁了,照理说应该自己打理这些事。因此她们这么做,也让罗斯玛丽觉得有些怪怪的。她的妹妹们整个晚上都得留意着她,看看她有没有把东西弄洒了,确保她“没有自己涂口红之类的”。妹妹们为什么这么紧张,可想而知——万一罗斯玛丽把口红乱涂一通,就会成为舞会上的笑柄。
▲罗斯玛丽(中)和兄妹在一起
虽然基克对于要照顾罗斯玛丽已经习以为常,但很可能也对这样的关系开始感到不耐烦了。一位跟杰克很要好的朋友就说:“和罗斯玛丽在一起时,有时候会有点尴尬。她偶尔会在餐桌上做出一些奇怪的举止,她哥哥和妹妹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肯定很不好受……有时候,大家都在快速移动,但罗斯玛丽就只是穿着礼服杵着。我不觉得她和杰克、小乔的生活搭得上线,完全没有。”
尤妮斯比基克小三岁,个性不如基克大方,自从她在伦敦和罗斯玛丽培养了感情,监督和协助罗斯玛丽的重担,便落到她身上了。但是罗斯玛丽似乎不喜欢这样的改变;她是家里的大姐,这一点她是知道的。现在,她既没有朋友,同伴也都是年纪最小的几个弟弟妹妹。她的身份就像个保姆,而不是开始在成人世界中拥有自我生活的女性。
漂亮的五官、甜美的笑容、丰腴的体态,罗斯玛丽美丽的外貌持续吸引着男人的注意。那年夏天稍早,她很得意地告诉父亲:“有个男生说,他觉得我是肯尼迪家中长得最漂亮的人。”在一个男性性欲可以高调、女性则必须压抑的家庭,罗斯玛丽的美成了一种非同寻常的威胁。
莱莫恩·比利斯跟记者伯顿·赫什(Burton Hersh)说了另一个可能的诊断: 罗斯玛丽的问题是“欲求不满”,这当然是比利斯自己的看法,但也是一般人对有智能障碍或心理疾病的女性的看法,同时也是罗斯玛丽的父母最担心的事。女性虽然在二十年前获得投票权了,但是挥之不去的十九世纪思想,还是通过社会、宗教和科学等途径,企图控制女性愈来愈显开放的情欲。这种想法为国家里最弱势的女性,带来了毁灭性的后果,许多有精神疾病或智能障碍的女性被迫绝育,住进收容所。
▲罗斯玛丽·肯尼迪
有趣的是,基克虽然活泼外向、身材纤细,却没有罗斯玛丽来得性感。基克在交谈时,感觉对性颇为开放,但事实上,她并没有过度亲密的性接触。她的男性朋友都知道她的宗教背景,所以不会要求跟她有婚前性行为。身边的朋友一一“配对成功”,步入婚姻,但基克却跟她最要好的朋友夏洛特·麦克唐内尔(Charlotte McDonnell)说,她希望一辈子单身,夜夜笙歌。但是没有男性朋友会用“欲求不满”来形容爱参加派对的基克,反倒是外形明显性感的罗斯玛丽,令她父母觉得比较危险。
父亲擅自帮罗斯玛丽安排了不靠谱的大脑手术,结果却让她完全丧失了自理能力
或许家里其他人还没想这么多,但至少乔是注意到了——罗斯玛丽的行为,已经开始为肯尼迪家在政治、经济和社会上的发展,带来了威胁。她在圣格特鲁德时,会半夜偷跑到外头去,暴露在受到性侵,或是与来路不明的人勾搭的危险中。乔自从一年前从伦敦回到美国,卸下驻英大使的身份后,便不再具有政治光环了。现在的他把重心摆在做生意和投资上,经常得出差到纽约和华盛顿特区,另外,他也开始为大儿子日后从政铺路,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不容许有个女儿未婚怀孕、染上性病,或是其他有损名誉的事发生。
据说,乔还在英国的时候,就曾经和医生讨论过,一种针对严重精神疾病采取的实验性大脑手术,手术名称为白质截断术(leucotomy),或前额叶白质切断术(prefrontal lobotomy)。但这项手术并不是在他担任大使的任期内进行,代表他当初还没有真正遇到这方面的专家。比较有可能的状况是,他回到美国后,才通过托马斯?穆尔的介绍,认识了几个这方面的先驱,特别是乔治?华盛顿医学院(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 Hospital)的华特?弗里曼(Walter Freeman)医生,和他的合作伙伴詹姆斯?瓦特(James Watts)医生。他们两人是美国当时执行这类精神外科手术的权威。
虽然弗里曼不断向同侪们吹捧这项技术,但是那个时候,地方性与全国性媒体对前额叶白质切断术的研究,仍非常有限。由于看不下去《华盛顿时代先驱报》那篇一面倒支持这项手术的文章,《美国医学会期刊》(Journal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在一九四一年八月发文警告大家,在还没有进一步证实之前,不建议大家采取这种手术。
在那个时代,大家对大脑的发展与运作机制背后复杂的科学,都还尚未明白,但是弗里曼和少数几位来自世界其他角落的医生确信,前额叶白质切断术,正是大家一直以来在寻找的答案,认为它可以治愈重度忧郁症、精神疾病,还有暴力、情绪不稳和多动行为。但是,从来没有人认为这个方法可以适用在智能发展不足的人身上。这项手术可能为病人生理与心理带来不同程度的副作用,而且绝大部分的患者都吃了不少苦,治疗的成效也非常有限,从业者宣称的效果显然只是个例,和集结起来的结果差距颇大。
乔没有告知罗斯和其他孩子,就擅自帮罗斯玛丽安排了这项手术,而且希望愈早进行愈好。除了不人道的弗里曼急欲进行手术,迫切需要控制罗斯玛丽的行为,也促使乔私自做了这个决定。
乔有没有告诉罗斯玛丽,她将要接受手术?罗斯玛丽有提出任何疑问吗?乔有照实回答吗?他有没有告诉罗斯玛丽,那是他想要她做的事,但是决定权在她呢?乔知道罗斯玛丽很爱她的“爸爸”,不会让他失望的。乔有告诉女儿,她的行为让他失望吗?罗斯玛丽知道她的母亲、兄弟姐妹都很担心她、害怕她出事吗?她做何感想呢?我们只能凭想象去猜测这些问题的答案了。
当初不知道是谁带罗斯玛丽到医院的,或许是乔,或许是艾迪和玛丽?摩尔,也可能是圣格特鲁德的人。到了医院后,医生和护士应该会跟她解释必须把她的头发剃掉,那个爱漂亮、也喜欢人家称赞她漂亮的罗斯玛丽,现在竟然得剃掉头发,她有说不要吗?
▲罗斯玛丽(右)和母亲、妹妹的合影
手术过程中,罗斯玛丽会被绑在手术台上,然后在头骨接近两侧太阳穴的地方做局部麻醉,接着,瓦特会在这两处钻洞。根据弗里曼和瓦特的说法,只有极其不安和陷入“恐慌状态”的患者,才得动用镇静剂。病人恐慌反应肯定会随着手术进行愈来愈明显,但是医生们却认为,患者在手术过程中最好是清醒的,这样医生才能随时监测手术的效果。弗里曼和瓦特当然也注意到,大部分的患者都对这项手术感到紧张害怕。有患者表示,他们巴不得生命在当下结束,有些人则大叫救命。但是医生们却表示,这些害怕的状况都是有益的,当病人承受的痛苦达到某个境界,“就不会再注意到手术带来的其他痛苦了”。
瓦特照着弗里曼的指示,在罗斯玛丽的两侧太阳穴附近开始凿洞。罗斯玛丽可以清楚听到,手术器材在她的头骨上“开洞”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头骨直接承受了压力,所以一旦开了洞后,患者的恐惧会更加明显,”两位医师这么描述,“而且这种穿凿的声音,一点儿也不输给在牙齿钻洞的声音。”毫无疑问,罗斯玛丽可以感受到“白质切断器”(leucotome)划过大脑硬膜时造成的疼痛,这个白质切断器是弗里曼和瓦特自己研发的,专门用来做额叶切断术。
瓦特事后回忆起,在帮罗斯玛丽动手术时,他也是采用例行的方法:“穿过头骨后,我在大脑上开了一个切口,位置比较靠大脑前面一点。这个切口很小,不超过一英寸长。”接着,瓦特拿起一支宽约四分之一英寸,可以弯曲的特制刮刀,从侧边的凿孔穿进罗斯玛丽的大脑,在额叶的部位,一边刮、一边转动刮刀,并往大脑的更深处挖去。弗里曼要罗斯玛丽唱一首歌,背一些《圣经》经节、讲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数数,或反复念十二个月的名称等。瓦特表示,罗斯玛丽有配合要求,唱了几首歌,讲了几个故事。看一切顺利,于是瓦特大胆地剪断了更多连接额叶与其他大脑部位的神经末梢。不过,就在他剪了第四刀,也就是最后一刀后,罗斯玛丽开始语无伦次。渐渐地,她不再说话了。
不用多久,顶多几个小时吧,医生们就发现这次手术出了差错。做了额叶切断术后的罗斯玛丽,几乎完全失能了。弗里曼先前宣称,这项手术会让她的个性变得比较温和,比较不情绪化。但是手术的结果显然不是这样。罗斯玛丽没办法走路,也没办法说话了。经过几个月的物理治疗和细心照料后,罗斯玛丽好不容易可以移动身体,但程度仍然非常有限。她的一只腿和脚,向内弯成奇怪的角度,所以走起路来非常吃力。她只剩下一只手臂可以稍微活动,也不大能说话了。这个手术显然破坏了罗斯玛丽大脑中某个非常重要的部分,彻底拭去了她多年来的情绪、生理与智能发展,留下的是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罗斯玛丽。在一旁协助手术的护士被这个情形吓坏了,立刻离开了护理工作,一辈子受这件事的阴影笼罩。
本文摘选自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罗斯玛丽:肯尼迪家族隐藏的女儿》
作者:凯特?克里福?拉森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周怡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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