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社成员,从左至右分别为韦丛芜、李霁野、韦素园、台静农。
韦素园(1902—1932),安徽六安叶集人。小学毕业后,辗转于阜阳、安庆、长沙等地求学,其间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1921年,经组织推荐,与刘少奇、任弼时、曹靖华等人被派往莫斯科东方劳动大学学习。
回国后,韦素园在北京大学红楼对面沙滩路租屋栖身,同时开始了翻译工作。不久,其同乡韦丛芜、台静农、李霁野先后来京,边读书边写作。
其时,鲁迅受邀在北大讲授中国小说史,四人也去旁听,并在课间向鲁迅请教。鲁迅得知四人有志于文学,甚是欢喜,下课后常去素园小屋聊谈文学。当获知他们都有了些译著,如丛芜创作长诗《君山》,翻译《穷人》;台静农收集整理了不少民歌;李霁野也在着手翻译;素园则已译出《蛇精集》,鲁迅产生了让他们结社出书的想法。他对四人说:“我正在北新书局编辑两种丛书,一部叫《鸟谷丛书》,专收创作;一部是《未名丛书》,专收翻译作品。翻译稿源不足,不能保证质量,销量不好。我想把这件事交给你们办。素园、霁野通俄语,丛芜通英语,我懂日语,这样我们便不愁无米下锅了。”众人听后拍手叫好。
鲁迅接着说:“办文学团体要有个名头,我看就叫‘未名社’吧。‘未名’不是没有名字,就像孩子刚生下来还没有起名。办社出书你们年轻没有经验,先由我当主编,负责编稿审稿。素园不去学校读书,就任经理,总务社务。编辑部就设在素园的小屋里。”并当即从包里取出《往星中》《穷人》《出了象牙之塔》《君山》交给素园:“这些稿子我看过了,在文字上作了些修改。你先拿去交涉出版,需要多少钱问我要,你们是穷学生拿不出钱。”
素园成了未名社的大忙人,集编辑、审稿、校对、财务于一身,此外还要跑印刷厂联系出版事宜。他夜以继日,把全部心血投入了未名社,鲁迅称他是“未名社”的骨干,是“楼下的石材和园中的泥土”。
素园主持未名社的第一年,便推出了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安特列夫、爱伦堡等人的翻译作品,印行《未名新集》,收入了鲁迅《朝花夕拾》,台静农《地之子》《建塔者》,韦丛芜《君山》。
未名社成立之初为四人,继之曹靖华加入。
由于劳累过度,素园在苏联染上的肺病复发,气喘连连,咳嗽不停,但他仍坚持工作。1927年春某日,他忽然大口吐血,被送进附近一家法国人开的医院,医生看着X光片说:“因劳累过度,旧病灶破裂,肺部已现巴掌大的空洞,必须立即住院。”
一月后,经治疗,素园不再吐血。出院时,医嘱须长时间休息。素园被三位老乡“强行”送至位于西山的疗养院。此时,鲁迅已去上海,曹靖华去了苏联,未名社陷入低谷。
在疗养院,素园倍感孤寂,想到自己的病情,百感交集,当夜难眠,辗转病榻,遂诗以述怀:
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我仿佛看见了你/繁星在窗外远远闪烁/你的幻影又向无极的太空里消失了去/假如有一个晚间/陨落了一颗星辰/那我便知道或者是你/光已熄灭化为灰烬
这首名为《无题》的小诗,是一曲悯己的哀歌,也是对生命之火将熄的遗言。
与此同时,丛芜、霁野、静农不断致函鲁迅报告病情。鲁迅的复信中,常可见到随素园病情变化而时喜时忧的语句:“素园病已愈否?”“素园病已渐愈,甚喜。”“素园又吐些血,实在令我忧念。我想他应该什么事也不问,首先专心静养才是。”
1929年5月11日,鲁迅返京探母,专门抽出一天时间,在丛芜、霁野、静农等人陪同下租车去西山看望素园。素园激动万分,挣扎着起身,哽咽说:“先生,谢谢您来看我。我不知道何时才能重返岗位……”鲁迅掏出手帕替素园拭泪,安慰他:“不要难过,会好起来的。未名社没有你办不起来。但你太累了,你这是累病的。我这次返京,主要就是看望母亲和你的。”鲁迅又叮嘱道:“素园,你现在是养病,既来之则安之。要是技痒,可以写点诗歌和散文,译一点《黄花集》上的短文。等你病好了,他们三个人大学毕业,可以把未名社搬到上海去,那里是文艺发展的广阔天地。”
众人在疗养院吃了午饭,又聊了一段时间。约下午3时许,鲁迅说:“天不早了,我们要走了。过一段时间我还要回来看你,希望你能在未名社迎接我。”大家都是依依不舍,因为各人心中都产生了一个念头:下次能否再见?
鲁迅回家后立刻写信给许广平介绍探望韦素园的情形:
素园还不准活动。因日光浴,晒得很黑,也很瘦,但精神却好。病室壁上挂着一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画像,我瞥见这用笔墨使读者受精神上的苦刑的脸,想到他(素园)将终于死去——这是中国的一个损失——便觉得心脏一缩,暂时说不出话来。
1932年8月1日凌晨,素园在北京同仁医院逝世,终年30岁。他的临终遗言是:“我现在要离开你们西去了。不要悲伤,这是人生之常,是早晚离不了的。”他叮嘱丛芜等人:“鲁迅先生是我们的良师,未名社是我们的基地。要终生师待鲁迅先生,守住未名社。”
鲁迅得知噩耗,亲笔写了碑文:“君以一九零二年生一九三二年八月一日卒呜呼宏才远志厄于短年文苑失英明者永悼。”1934年,鲁迅又写了《忆韦素园君》,赞扬他介绍并出版俄罗斯文学和《未名新集》的劳绩。他评价素园“并非天才,也非豪杰,当然更不是高楼的尖顶,或名园的美花,然而他是楼下的一块石材,园中的一撮泥土……他不入于观赏者的眼中,只有建筑者和栽植者,决不会将他置之度外”。
文 : 韦德锐
编辑制作 : 范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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