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宣圆先生(2016年摄于崇明)
■萧宜
7月4日,一早打开ipad便见到一条微信:施宣圆昨晚不幸逝世。几乎同时,“滴”的一声,又发来同样信息。这让我很惊愕,怎么会!太突然了!但这是真的。
我曾写过一幅字:乐与良友数晨夕。我有谈得来的朋友圈,但真能一起数晨夕的,其实只有施宣圆。为什么?住得近啊。
也是有缘,我与宣圆小包夫妇两度住得很近,而且都有十多年的时间。第一次是大家都结婚不久,在虹口区的东横浜路,他住在小包父母家,我住在八十二弄一号,相距不足百米。在“五·七”干校期间,我与小包曾同期。记得从干校回沪休息,在报社下了卡车,小包坐在我自行车后座,颠簸着就把她带回去了。那是“文革”乱世,相互间照顾也有,但往来不多,大家都忙着瞎折腾。
真正一起数晨夕,是在大家退休后,我发现我们两家原来住得极近,他家住延安西路南侧,我住北边武夷路。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俩有共同的经历和爱好。
我俩是复旦校友,他读历史系,我读新闻系。先后进报社,他在评论部主编“学林”副刊,我较长时间在文艺部“笔会”副刊当责编,平时难免有稿件交流,一篇好稿,但不适合自己负责的副刊,又舍不得放弃,怎么办?我们便商量调济,使之尽可能见报。
记得1989年国庆节前,他得到复旦大学王蘧常先生一篇诗稿。其实,他这是为我争取来的,因为“学林”不适合刊发诗稿。王先生是我久仰的师长,诗共三首,其中一首是对他夫人沈静儒的悼亡诗,诗云:“5月14日葬内子沈静儒于杭州翁家山椒,余以病未能往,诗以记之。三年觅地将同穴,石瘦泉清惬旧盟。撷取塚前一坯土,栽花相对似平生。常言无福到西湖,苜蓿清寒愿屡辜。今日烟霞同供养,却怜谁与话欢娱。”王先生对夫人的愧疚之情流于笔端:生前常作西湖之游而不得,现在虽然长眠于此,但谁又能与你说话谈笑以解你的孤寂啊!此诗与另二首一起,以《诗三首》为题,刊于1989年10月26日的“笔会”。原打算,诗发表后即与宣圆去拜访王先生,岂料王先生遽然逝世,以致这天的文汇报版面两处出现王先生名字,新闻版登王先生讣闻,“笔会”刊出他怀念夫人的诗。
还有一事让我不能忘怀。一次,在食堂用餐时与宣圆聊到了顾廷龙先生。其时,他正要给住在北京的顾先生写信,我即请他代向顾先生求字。他问写什么?我写了“浓处味常短,淡中情独真”。过了一段时间,他把顾先生的字幅给了我,篆体,还注明出处:“明洪应明名应明,字自诚号还初道人,有仙佛奇踪一书。丁丑三月,萧宜先生雅命,顾廷龙,时年九十四。”
这字句当时我是凭记忆写的,其中有误,“情独真”应为“趣独真”。我的疏忽让顾先生受了误导。不写出处,无妨;注明出处,就改变了洪应明的意思。这事我也没再对宣圆说起过。
施宣圆性格开朗,交友甚广,给人感觉是个大而化之的人,实际上做事十分认真。我听周尊攘说起过对他的印象,他们曾一起在文汇报驻北京办事处工作过一段时间。他说,宣圆平时像不甚上心,但一旦着手一件事,就一门心思,心无旁骛,直到做完。
我平时大多写短篇散文,记人记事。一次我根据复旦同学陈克澄父亲的事迹,写了一篇较长的文章。宣圆要介绍给《档案春秋》杂志的陆其国。我当时还没用电脑,他帮我发。那天,在他的书房,看着他耐心地把文稿输入电脑,又把照片一幅幅编号发给小陆。这篇文章以《栖霞山麓的诺亚方舟——记南京大屠杀中的江南水泥厂难民营》为题,作为“纪念南京大屠杀七十周年”专稿发表于《档案春秋》2007年12月号。
后来,宣圆参加报业集团书画社,我俩又成了书画同道,一起参观、访友,或在家研墨切磋。我们常去凯桥绿地和天山公园,边赏花草边闲聊。
如今,我独坐于天山公园我俩曾一起坐过的椅子,望着面前一片湖水,心里未免空落落的,想着共数晨夕的老友,他真的走了,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