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龄给沈粹缜的信件
宋庆龄给沈粹缜的贺卡
1950年12月宋庆龄邀请刘少奇、周恩来、蔡畅等到北京方巾巷宋庆龄寓所做客(左一周恩来,左二刘少奇,左三蔡畅,右三宋庆龄,右二沈粹缜,右一曾宪植)。
2015年1月27日是宋庆龄诞辰一百二十二周年,近日出版的《别样的家书》系宋庆龄与沈粹缜的私人往来书信集,由邹韬奋、沈粹缜之女邹嘉骊整理编纂。本书不仅精心影印了百余封信函原件,还附有编者悉心考证的释文及编者感言,并辑录了宋庆龄、邹韬奋、沈粹缜的往来编年,让读者在读信之余了解相关历史及信件背后的故事。这些饱含情感的信件不仅彰显了宋庆龄先生崇高的品格风范和博大的胸襟情怀,而且勾勒出这位“二十世纪伟大女性”作为普通人不为人知的一面,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
1971年2月10日
沈大姐:
你太客气了!我很遗憾你不能多和我在一起。来了三天,浪费了这许多你的钱!你现在送服务员东西实然[在]是不合理的,她们没有为你做什么。就是做,也是她们的工作,日常要做的。
你如过[果]住到369号去,那里一对老夫妻是看房的,很负责做卫生工作,并且她的女儿是在隔壁小菜场上的工作员。因此时常张珏差她带回小菜等给她。总之,那里两个人是福利会保证是最负责的,不像从前那个坏家伙。所以请你不要担心。那里也仍保存电话,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可打电话给李姐,她为[会]派人去帮助你的,特别是你搬家时须[需]要人搬家私等等的工作。千万不好客气,我们不是一般的朋友呀!
我从未为你操心。我一直在关节疼,腰疼,因此不能多和你在一起,更使我难过。
你回去时如过[果]看到隋学芳同志,请你说不必着急。如过[果]孩子永清、永洁合乎条件,军代表一定会帮忙的,因会[为]丁代表(国务院)是和我熟悉的。
等一下我要下去的。
匆匆
林1971-2-10晨
又,如果你住369号,有一件事你要注意的,就是张珏时常要开人家的“抽豆[斗]”,树[橱]门看看,她的好奇心是福利会早警惕过我的。因此,你要关门,如果出外去,要锁上你和小妹的房门。
编者附言
这封信里又提起陕西北路369号的房子,希望妈妈和我能接受她的安排搬过去。由此,使我回想起1967年6、7月间的事。那时她几乎三天两头来一封信。“文革”正红火,红卫兵造反,打、砸、抢,抄家,批斗所谓“走资派”、“反动学术权威”等等,社会动荡混乱。宋庆龄听闻妈妈也受到冲击,她一心要保护妈妈和我,连续来信,要求我们搬到宋氏老宅陕西北路369号去。那是一幢花园洋房,是她母亲生前住过的地方。陈丕显同志在任时,由上海市政府将它修缮一新交还给她的。她认为那地方比较僻静、冷清,是她的私宅,有权做主。她以为只要我们住进去,如同隐居,就安全了。来信中写得很具体,安排妈妈住主卧室,称房间大、空气好,有大床等家具;我住边房。重要的那是独幢洋房,她可以自由进出,汽车开进大门没有任何干扰,就能见面了。那时她也有话要倾诉,需要一个安全说话的场所。为此,她特地写信给李燕娥(侍奉宋庆龄五十三年的老管家,忠诚伙伴,亲如姐妹),要她安排上海寓所的几位男性工作人员帮我们搬家。她的盛意令我们感动,但是在那时的大背景下,生活中充满火药味,毫无人身保障,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宋的呵护。我们把信息通过友人转到北京邓颖超邓妈妈那里,征询她的意见,很快有了反馈:一、遵从宋的意见,搬过去;二、老房子不要退。就这么办!我请出版社一位好友帮忙着手整理东西,很快,在市妇联造反派的眼皮底下,进行了一次“造反”的造反行动,悄悄地搬了过去。
这次搬家最大的损失,是处理了不少宋的信件。她的来信经常结尾时会写“阅后烧掉”、“扯掉”、“撕掉”等字样,有时,她自认为自己中文不如英文,有白字,字迹潦草,也要求“阅后烧掉”。我和那位友人读一封,妈妈表态是留还是毁,处理了一批涉及“文革”内容的信,至今痛惜不已。
九十多封信是经过“过滤”余下的。妈妈生前亲手把这批信捐给了北京宋庆龄故居。
搬家的事,市妇联造反派很快知道了,贴出大字报,批判沈粹缜。一张经典的大字报至今令人难忘。大字报主题严肃但内容却十分无知:两顶大帽子,一顶是与资产阶级权威划不清界线,具体跟哪一位划不清界线,不敢公开点名;另一条罪状,说妈妈过的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身上的香水从淮海路香到南京路……妈妈倒是心宽,回家当笑话说,这种香水还未发明呢!
遭了批判,“369”肯定不能住下去了。应了北京的第二条,“老房子不要退”使我们搬出“369”没有流落街头,回到老房子上海新村13号。最近从派出所档案核对到,我们搬出老房子的日期是1967年8月9日,搬回老房子的日期是同年9月21日,总共住了一个多月,计四十多天。整个“搬家事件”始末几个月,时间短,动作快。当时宋在北京,只想着要保护我们,要我们搬过去,没有知道我们已经搬去又搬回来了。四年多过去,还惦记这件事。1971年又提“369”,是妈妈受批判的事没有告诉她,她还以为是我们“拒绝”了她。好在我们用善意的谎言,没有把全过程告诉她,否则她一定会自责难过的。
1978年1月8日
亲爱的沈大姐:
你7月30日的来信刚收到。关于为金仲华同志反[翻]案,是一件迫切需要做的事件。我虽请他和中福会及中建社帮助工作因会[为]我很喜欢看他的文章。但对他本身我一点不知导[道]!他也不多讲话的。因此,比较我认识他的本人,应请写一片[篇]稿子。有时我写信托他翻稿子,其他关系都是片面的。
你比较熟悉他的家庭等等。请你写是最适当了。(听说他是很尊敬他的母亲。我从未认识他家的人。)
我眼上生的一粒麦子经常给我麻烦。多用眼力即出眼泪。医生也不肯给那麦粒开刀,怕将来加上更多麻烦。
此信看后即扯掉,不要给人看。
近来客人来得多,不能拒绝看他们——给我带来很多麻烦,因关节痛及皮炎,走楼都不方便!须要人帮我。
保姆都因天热不能帮忙,一个住医院去了,另一个因体弱不能多做卫生工作。因此永洁一直在忙[帮]我做事。但她的牙不好,明天须要去拔牙了,一星期不能吃饭,也相当苦脑[恼]!
匆匆。祝您精神愉快,身体完全恢复健康!
林泰
8/1
编者附言
一、“关于为金仲华同志翻案是一件迫切需要做的事情。”
金仲华(1907年4月—1968年4月),是宋庆龄几十年的得力助手,“文革”中遭莫须有的种种罪名,他无法忍受恶毒的诽谤和折磨,含恨去世。
“四人帮”被粉碎后,金仲华的冤案终于得以昭雪。1981年1月7日,《人民日报》刊登了宋庆龄纪念金仲华的文章,《怀念金仲华——<中国建设>的创始人之一》,既为战友平反,也是对“四人帮”罪行的控诉和声讨。
二、眼上长麦粒肿,医生顾虑,怕引出麻烦,不敢动手术,病人只能忍着。
三、客人来得多,不能拒绝接见,但关节痛,皮炎,下楼都不方便,谁能帮她?八十五岁高龄了。
四、保姆用得也不顺心,幸亏有隋永洁能帮帮她。真是一家有一家的事,外人难体会到。
1980年10月31日
亲爱的沈大姐:
万分感谢你送给我的纪念邹同志的纪念品及代我买的布料!你近来活动多,但希望你要保重身体!
我最近身体不太好,皮肤病和气喘病复发。身上都是一块一块的红点。日夜在擦药,大夫、护士天天来给我打针。
李姐的病没有转好,她现在苦得很,鱼肉、水果都吃不上。晚上总要四五次上厕所,不能息。每晚有人陪她,否则她更要受苦。当然我应该代她想办法,减少她的痛苦,但大夫等都没办法对付这种病!
外边谣传我快90岁了,一定要给我做生日!我听到了更难受!如果你听到这件事,请代辟谣!我是属龙的,和毛主席同年生的。他在二月里出生,我比他晚10个月!
永卫来过几封信我没有答她。但这个孩子对她父亲比较有感情的。永兵已送到劳动改造所去吗?我怕他又要偷逃了!外国团体继续要来,我真怕看他们!我面孔上都发红点了,手上都发红,十分难看。人家看到了也发斗[抖]!下月4号比利时代表团要接见,我真不知为什么我要发这种病!
请愿[原]谅我的罗苏[嗦]!
祝您
健康长寿!
林泰
1980-10-31
请看完了信请扯掉为感!
编者附言
一、送温暖。
二、长年疾病缠身,皮肤病,身上一块一块红点,日夜在擦药;气喘病又复发。除了打针、吃药、涂药膏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三、为听到谣传,说她快九十岁了,一定要给她做生日而难受。还要求妈妈代她辟谣。按她的解释,用公元算,有点合理因素,用农历算,就有差异了。为了更接近真实,我摘一段注解:“新华社1981年5月公布宋庆龄的出生日期是1893年1月27日。1980年2月7日宋庆龄在致全国妇联妇女运动史研究室的信中称:‘我原籍海南岛,在上海出世,和毛主席同一年生,出生日期是一月二十七日。’毛泽东生于1893年,据此,宋庆龄的生日为1893年1月27日。但宋庆龄1907年留美护照上填写的出生日期是光绪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即1893年2月14日。还有一种说法是宋庆龄生于1892年。此处仍采新华社公布的日期。”(摘自盛永华主编《宋庆龄年谱》上册第三页注释。)四、隋家的两个小弟妹,交友不慎,少管教,染上坏习气,免不了影响宋的心情。多少年过去,在法治教育下接受教训,现在应该走在“正路”上了。你们都进入中年了吧。回顾你们成长过程中得到过“妈妈太太”这位贵人的操心关照,你们要懂得感恩,用走“正路”回报她在天之灵。
五、不断地有外国代表团要接见,她不怨工作忙、累,却怨自己脸上、手上发红点,“十分难看。人家看到了也发抖!”她自怨“我真不知为什么我要发这种病!”生病痛苦,“难看”也懊恼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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