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鸿爪》唐若甫著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和我们这些骨灰级别的重度唱片客几乎永远不在现场不同,唐若甫这样的“现场客”言说音乐的文字几乎是一种“元写作”。
这本《雪泥鸿爪》,它还真和我们这些唱片客的书魔力不一样,起码,它让我认识了一名歌剧院交响乐团的女小提琴手。在火车上我遇到一名少女在看他的这本书。一时间我几乎以为产生了错觉——这书刚刚开完发布会啊,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一名在南方火车上旅行的少女的手中?我拿出现场客的勇气上前搭讪,才知道这整整一列火车运送的是满车厢的音乐家,他们要去宁波演出《女武神》,火车必备书就是唐若甫刚上架亚马逊的这本《雪泥鸿爪——乐坛众生相》。女小提琴手已经将《雪泥鸿爪》读完了一半,这套已经出了十六本的爱乐书她就买了这本和另一位前辈级的现场客刘雪枫的书。看来现场客的魔力真的很现场。
“我要在书里系统地告诉大家,我是怎样用文字把大家都得罪的。在报纸,在论坛,在外刊,在航机杂志,在地铁报。”唐在他自己写的前言里这样为他的第一本书做广告。唐的现场客的音乐观察最早来源于他2005年进入《留声机》杂志工作,七八年之后让他惹祸被迫离开《留声机》主编职位的也是因为那次紫禁城《图兰朵》的演出评论。由此可见,和我们这些唱片客、历史录音爱好者不一样的是,乐评人是一份敏锐和危险的职业。它会让一名大好青年进入一个行当,也会让一个在音乐这个圈子混迹很久的人丢掉饭碗。但是这些只是一个背景。《雪泥鸿爪》这本书虽然扫描了这十年间中国国内乐评人的大致发展脉络,但是它不是一本乐评人演义、简史之类的书,它是一本视角书,提供的是观察和展望,是一个以商业性质古典音乐为职业的乐评人的世界观出口。
是的,我没说错,商业性质古典音乐。此书作者以他出色的观察能力,和他同样出色的外语能力,以及对国际化音乐节信息的消化再生能力,来不停地“得罪”这个圈子。我不喜欢他这样的文字:《小沈阳火了,沈洋还会远吗?》,我喜欢这样波西米亚风的《传奇指挥家阿巴多:“世界上最美的左手”》或《莫迪埃——一个激进分子在纽约》。他也写我大爱的卡拉扬,但却是为一本汽车杂志写的非古典音乐文字:《卡拉扬与保时捷》。在这里我想推荐他最新写杭州的一篇文字。脱离了所谓乐评人的视角,唐的文字展现了少有的温情和浪漫,有着南方才子的气质。这本书里,最让我动容的是那篇《通讯录里消失的两个人》,对两位离去的音乐家的怀念:“我早早告辞回到家里,打开手机通讯录,看着这两个已经消失的联络人的姓名,默默删去。”唐写这类文字尤其得心应手。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们会读到他写爱乐内幕的长篇小说,这是我最期待的事情。
唐在他的第一本书里反思乐评人这个尴尬的角色:“我处于一个可进可退的独一无二的山崖。我与这些音乐家有着共同爱好但没有共同语言,也少有交集。他们与我既非师生也非同事,极少数人是朋友但大多情况下只是认识。简而言之,我和他们生活在两个平行世界里。”“他们平常很少看到我,但我的生活少不了他们。我是圈外人士,但是不得不去圈内补充养分,就像鲸鱼不得不浮出水面,鹈鹕不得不栽入水里捕鱼。”这是唐的音乐出口吗?还是他自己未来小说里的幻象?也许两者都是。
唐这样定义自己:“我算是个写乐评的,而且我写的每句带有负面评论的文字都怀有着与被评论对象同归于尽的信念。我想,这就是我独一无二之处:我无所惧。”是否真的无所畏惧呢?我想不是这样的,他还是怀着一种古老的畏惧来写这一切的。那古老的畏惧就是一种标准,一种爱乐主义的世界观,一种出口。或者,如果让我来为唐的这本书做广告的话,我会写下“雪泥鸿爪:现场客永远在行动”这个广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