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初,新中国成立不久,中国文物界发生了一件大事:旷世宝鼎大盂鼎和大克鼎,由苏州一弱女子捐献给了上海博物馆。自此,这两件为多方觊觎、历经颠沛的国之重器,成为国家博物馆和上海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这是真实的历史事件,事件的主人公、宝鼎的守护者叫潘达于。
苏州市苏剧传习保护中心将此演绎成戏剧故事,便有了苏剧《国鼎魂》的精彩演出。戏,从主人公(其时为丁素珍)嫁入苏州名门潘家开始。年方18的她因爱而嫁,浑然不觉地踏上了一条守护国宝的路途。新婚之时,面对军阀勒索宝鼎的淫威,懵懂的她在慌乱中恳请公公速用宝鼎“换回”自己的新婚丈夫。这样的人物,貌似起点不高,却令人信服,由此筑起了观众理解人物、走进人物心灵的重要起点。经历了种种的威逼,目睹了公公潘祖念和夫君潘家裕保护宝鼎的誓死与坚毅,丁素珍才渐渐地融入潘氏一族守护宝鼎的共同意志……从震颤中醒来的丁素珍,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丁素珍,其人生和命运,乃至性格都发生了真正的转变。戏,到了第三场。幽闭的藏宝密室,一个痛失爱子的垂垂老者,面对痛失夫君的新婚儿媳,在生行与旦角沉郁悲愤的唱腔中,演绎了一场决定人物走向的悲情大戏:遵老公公之嘱,由潘家媳妇转为潘家女儿,易名潘达于。一个如花般年纪的女人,用纤细的双手接过父亲潘祖念“久盼政清吏明,难逢盛世”的悲伤,义无反顾地遵循了“宝鼎只配献明堂”的郑重嘱托。
王芳在《国鼎魂》中饰演护鼎人潘达于(演出方供图)
难能可贵的是,《国鼎魂》无论是编导还是主要演员们,没有止步于故事的浅层表达,而是深入到潘达于内心深处的自我纠结、困扰和唤醒等一系列心理活动,并将其外化为舞台形象。演出伊始,序幕便是暮年的潘达于与自身年轻“幻影”的对话。观众因此感受到潘达于作为平凡女子,不可避免会遭遇的人生和价值的自我叩问。有时,“幻影”则担负起“说书人”的功能,让超负荷的舞台叙事顿时流畅起来。
演员的表演支撑起创作者寄予《国鼎魂》的审美追求。印象深刻的是,潘达于痛失爱子大毛后的那场“独角戏”。大毛倒在血泊中,潘达于顿失此前的沉稳,疯也似地扑向大毛……如此跌宕的情绪转换,在潘达于的扮演者王芳的驾驭下,张弛之间,将人物带入了神情恍惚游移的境地。唱念相夹的表演,潘达于走向了心境的冰点。她万念俱灰,终于发出“我守不动,守不住,我再也不想守了”的叹息。她“问天问地问神灵”,无奈“神灵也无声无息,我泪长抛……”这种人在绝境中的寂冷无助和瞬间软弱,不仅无损潘达于的形象,反而让观众与之共鸣,为之动容。其间,王芳对声腔的掌控,令人叹服。音域无论高低,她上下自如,即便游走在高音区,声线依然圆润饱满,且极富现代表现力。
综观《国鼎魂》的演出,作品以贯通历史的态度,映射了新中国的诞生开启了中国社会长治久安的新纪元,实现了潘氏一族几代人“宝鼎献明堂”的愿望。作品更凭借潘达于守护宝鼎的传奇经历,塑造了一个在逆境中坚守民族魂的典型形象。作为戏剧作品,我们欣赏《国鼎魂》的创作演出倾心于对潘达于的家国情怀做如此深情的诗意化表现;我们也钦佩苏州市苏剧传习保护中心将古韵绵绵的苏剧艺术带入现代剧场艺术的广阔天地,将古典审美与现代审美熔于一炉的追求。
作者:单跃进(文艺评论家)
编辑: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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