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的眼神儿更好

《庄子》中有“留动而生物”一语。这“物”与老子所说的“道”当是一个意思，用现下的话说是天地万物生成之本原。

看来庄子比老子的眼神儿更好。老子看到的那个“物”不很分明，是“恍兮惚兮”。庄子看到的就真切得多，那个“物”，既留（静）又动，而且“其卒无尾，其始无首”。

庄生晓梦迷蝴蝶 韩羽 绘

扑哧一笑

翻看《聊斋志异会校会注会评本》，至《仙人岛》，扑哧一笑。有书生王勉者，与一女有私，“前阴尽肿”，“数日不瘳，忧闷寡欢，芳云（其妻）知其意，亦不问讯，但凝视之，秋水盈盈，朗若曙星。王曰：‘卿所谓“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语出《孟子》，全句为“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芳云笑曰：‘卿所谓胸中不正，则瞭子眸焉。’盖‘没有’之‘没’，俗读似‘眸’，故以此戏之也。”

“瞭子眸焉”一语，使之最尴尬者莫过于王勉。可是张三患感冒，李四打起喷嚏来了——且看芳云说了这话之后，“但评”（但明伦评本）：“语亦巧合，特嫌其侮。”这位先生刚点了点头，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冯评”（冯镇峦评本）：“真是以文为戏，口孽哉，聊斋恶息，当以为戒。”气急败坏成了这个样子。

“瞭子眸焉”既逗人笑又惹人恼。蒲翁只注“眸”字：“‘没有’之‘没’，俗读似‘眸’。”“瞭子”付之阙如。何谓“瞭子”？瞭是一句山东土话，《水浒传》里的武松看到景阳冈下的大树上写的“大虫伤人”的字样后，笑道：“我却怕什么鸟！”武松说的“鸟”，就是这儿说的“瞭子”。如再直白些，再转个弯儿说，在夏天里，农村里的小男孩喜欢脱光屁股，老太太哄小孩穿上裤子，总吓唬说：“快穿上裤裤，老鼠要咬小鸡鸡了。”“瞭子”就是老太太说的“老鼠要咬”的物儿。

与其说蒲翁是个风趣的老头儿，毋宁说是个嘎老头儿。“子不语：怪、力、乱、神。”圣人不语鬼神，蒲老先生偏偏“爱听秋坟鬼唱时”。

这一回在《仙人岛》又把亚圣孟夫子拉扯进来了，将“眸子瞭焉”颠倒成了“瞭子眸焉”，又“巧”又“侮”，将不知孟夫子欲笑还休，还是欲休还笑？

想了想，又扑哧一笑，蒲翁当也未必料到，在他身后，《仙人岛》故事里又有了故事，两位道学先生闯了进来，在女人闺房里急赤白脸一惊一乍，只是因了一个“老鼠要咬”的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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