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的话】
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幕以来,展映影片陆续在全市47家影院开画。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不仅实现展映片数量扩容,更强调在展映单元开阔视野。借此机会,影迷们补经典老电影的课,零时差跟紧欧洲三大影展的步调。展映选项充裕了之后,选片和策展怎样让观众了解电影更加多元的风貌和辽阔璀璨的风景?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作出进一步尝试,在“聚焦地球村”展映单元中突出亚洲电影的能量——看伊朗、印度、泰国等一众亚洲国家,如何在电影创作中输出“别样的声音,别样的世界”,如何深刻影响并改变着世界电影格局。
▲《梦之城堡》海报
伊朗电影在过去的20多年里起码掀过两次高潮,第一次是阿巴斯的《樱桃的滋味》获戛纳影展最佳影片金棕榈奖,第二次是法哈蒂的《一次别离》接连拿下柏林影展最佳影片金熊奖和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阿巴斯以亚洲人的身份,给当代欧洲电影带去莫大启发。他是为数不多真正推动了电影语言边界的大师级导演,可惜他在创作能力仍活跃的时候,死于一场医疗事故。阿巴斯故去,法哈蒂越来越成为一个“欧化”的导演,现在进行时的伊朗电影是什么样的风貌?
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地球村·聚焦伊朗”展映单元,让观众看到新一辈的伊朗导演通过电影正面强攻现实,在类型化创作中,脱离西方视角的异国奇观。
从童年视角转向性别议题
入围金爵奖主竞赛单元的伊朗电影《梦之城堡》,主角是一对小兄妹,因为母亲重病,阔别许久的父亲重新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片中沉郁的小哥哥和古灵精怪的妹妹,不免让人想到《何处是我朋友的家》《小鞋子》《白气球》里的小主角们。上世纪80年代末之后的十多年,伊朗输出的电影以儿童题材占多数,这个特殊传统的形成,是当年的伊朗电影人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时过境迁,伊朗电影产业随国内环境变化,题材的边界和破题角度都在不断开阔。《梦之城堡》虽然借用儿童片的框架,但视角是父亲的,他从家庭生活中缺席许久后归位,顶替起世俗认为应由女性承担的养育者职能,在“想象母亲怎样为孩子造梦”的过程中,他经历了对妻子的认知、了解。这个剧作策略,是从童年视角转向了性别议题。对比30年前伊朗电影人借童年叙事委婉地“比兴”,当下的伊朗电影能用各种类型片直接探讨社会话题,性别议题就是其中之一。
“聚焦伊朗”单元展映的《我的大二生活》,在“年轻女孩友谊”的框架中,展开一个女孩见招拆招地应对母亲、妹妹、同性友人,以及男性世界甩给她的难题。《铿锵玫瑰》结合体育题材和喜剧类型片,女足队长好不容易带队打进国际比赛决赛,却遭遇分居中的丈夫拆台,不让她出境,求助于专业机构时,又被男性领导暗中使绊。拉远了看,这是老娘舅式的喜剧,离婚官司打得一地鸡毛;凑近看,这是思考女性地位的正剧,女性在自我实现的拼搏中,最难打破的那层天花板不是“自己”,而是拖后腿的男人。《肚中货》以更激进的方式抛出了“男人,还是女人”的问题,主角是个男人,但内心的自我认同是个女人,最后,他确实变成了她。
城乡差异取代田园牧歌
大约十年前,一位在北美执教的伊朗裔教授提到,诸如《小鞋子》《天堂的颜色》这些在海外市场票房很好的伊朗电影,试图打破偏见的同时也造成了新的偏见。欧美大众对伊朗的认知是电影里的田园牧歌,但真实的伊朗在城市化进程中,不得不应对城市移民、城乡差距、贫富差异等困扰,这类主题却因内外交困的缘故没法“走出伊朗”。
▲《弥留之际》剧照
十年前的这个观察有中肯处,然而时至今日,也得作些修正,因为伊朗电影当下的风貌已不同于当时。入围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单元的《弥留之际》,把福克纳原作中几十段内心独白的意识流文本,重构成家庭秘密和亲情危机缠绕的伦理剧。“聚焦伊朗”单元展映的《暗室》,在“孩子是否被侵犯了”这个悬疑框架里,铺陈了德黑兰城郊小区的众生态——城市青年的经济困境,不同阶层之间的试探、防备和误会,离经叛道者的情爱和婚恋……各种城市化泥沙俱下的问题都被抛到台前。
▲《三张面孔》剧照
“官方推荐”单元的《三张面孔》是伊朗导演帕纳西的新作,帕纳西在《出租车》里用了伪纪录片的形式,《三张面孔》仍然暧昧地介于真实和虚构之间,一个导演带着女演员离开德黑兰,前往伊朗和土耳其接壤的边关村镇,去寻找一个用视频发出求救信号的女孩——导演用开放的形式,呈现了城外黄土高坡上,淳朴和愚昧一线之间的乡村景观。帕纳西虽带着知识分子的精英视角,但他既不简单地批判乡村道德,也不在城乡之间设置二元对立的选择。片中女明星大方亮出身份,和村民们聊起她主演的电视剧的结局,这个段落非常重要,流露了创作者的自省:世界是不平整的,电影这种媒介能做的一点微小的事,是让不同处境、拥有不同视野的人们在一起,交流讨论。
作者:本报记者 柳青
编辑:施薇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