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们为试点小区搭设花架,计划再造一个社区花园。刘悦来摄
在上海,一批规划师、设计师正致力于俯下身子进社区挖掘干货。
由市规土局主办的“行走上海———2016社区空间微更新计划”已开展三个月,本周将完成第一阶段方案评审,11个试点项目吸引了数百位设计师和艺术家参与其中。骄阳似火,现场踏勘一遍又一遍。唇干舌燥,向居民解释设计方案一次又一次。
社区管理者说,规划设计师终于“低下了头”,看到了被忽视的社区空间。
规划设计师说,进社区不只发生在国外,此时此刻我们参与其中,并且乐不思蜀。
把社区当成“第二个家”
青浦区盈浦街道航运新村活动室是11个试点项目中最远离市中心的一个。这里位于风貌区内,居民希望将一处被遗弃的活动室改造成有趣的公共场所。预算约为10万元,这是街道在选择方案时的重要考量。最后,优胜方案来自冯路、张斌、范文兵、庄慎的联合团队,团队中每一个人单独拉出来,身后都有一堆恢宏的代表作。深耕社区,会不会太屈才?
范文兵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团队在设计理念上有共同追求,从业至今,逐渐对建筑的根本目的产生思考———为人、为居住、为生活服务。“做这种设计,可能需要你抛却传统西方经典建筑学的教育影响,以及对建筑单纯的物质化追求,而要关注不同人群的喜好。当我们以社会学的眼光和方式进入城市更新环节后,面临特别多的普通居民,他们有各种不同的利益诉求、素养背景、审美情趣。对我们而言,无疑是个挑战。”
评委会对他们方案的评语是“建筑师放弃了对建筑技法的追求,回归了最质朴、最接地气的社区空间设计”。这样的评语也屡次出现在其他优胜方案中,可以简单归纳为实用性,这根植于对居民需求的真正领悟。记者采访的十多位设计师,不约而同指向一个思路,即与社区居民成为朋友,交流沟通,将这里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去热爱。同济大学建筑学教授徐磊青团队为试点之一的浦东新区塘桥街道金浦广场设计方案,长期在街道调研、走访、问询,与居民打成一片。仅一个小小的报刊栏,他们就挖出了由此派生的社会关系网络、各时段活动记录,总共罗列出近30处现存问题关联,可谓事无巨细。
切入点可从孩子身上找寻
所谓社区规划,就是让社区生活更美好更舒适。这个切入点如何找寻?
同济大学景观系教师刘悦来告诉记者,他在与居民交流沟通的过程中,比较在意居民对于儿童生长环境的想法与心声,家长会特别注重孩子的成长,最终会转换到社区教育层面。因此,平衡各方利益的最保险做法,是塑造友好的儿童行为环境。今年5月,刘悦来在金浦广场定制了一个疗愈花园,如今变成了一个有故事的存在。
疗愈花园所在地原是一个被遗忘的狭长空间,现在以芳香类草蔬为主题、以植物漂流方式,促进公众参与设计营造维护公共空间。植物漂流的意思是把家里“多余”的植物分享出来,放置于社区微空间,大家一起来维系它在公共空间的存续时间。
启动之初,很多爷叔已经预言“不出几天,花草泥巴光光”。果然,没过多久,大家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菜苗没有了,土也没有了,只剩下空空的箱子,甚至有一次工作人员当场撞到了拿着菜刀挖土的居民,场面十分尴尬。
之后,工作人员在被破坏的疗愈花园放置了提示牌,偷窃现象逐渐减少,爱心妈妈们带领自己的小孩为之增添新的花草,细心养护,还有热心阿姨提出为每一棵花草建立档案以方便志愿者管理,人们下班后还不忘前来为花花草草浇水呵护。此外,附近的塘一小学组成了植物护卫队,队员们还在刘悦来的农艺课上获得了更多育苗知识,不仅激发起探索植物奥秘的好奇心,也培养了热心公共事务的意识。
一个从社区教育角度引发的社区设计改造,让人们惊叹于一个空闲场地所发生的故事,也惊叹于小小花园所产生的“鲶鱼效应”。社区微改造,如此简单,又如此深远。
社区规划师怎能停留在理论层面
规划师、设计师、艺术家开始往社区扎堆,不可忽视的大背景是规划设计行业在这十年里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重心从物质设计转向服务设计、商业模式设计、生活方式设计等“非物质”层面。这个过程中,设计师作为一个重要的构想者和实施者,有意去平衡“个人的物质需要”与“社会的公共属性”。
“DesignfortheOther90%”(为另外的90%设计)组织近年来在设计师中发起了一场反思运动:“为什么世界上的设计师都在为全球人口中10%的最富有人群设计酒店、高级时装和玛莎拉蒂?”以此呼吁为90%的大众设计低成本的生活解决方案。
转向国内,对于城市规划领域而言,社区规划和社区营造曾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熟悉,是因为社区作为城市的基本单元,是城市规划职责覆盖的一部分;陌生,则归因于大部分规划师较少触摸到真正意义的社区规划项目,对其认知基本上仍停留在理论层面。今年起,社区规划师纷纷走上台面,济南、厦门等地开班培训、公开选聘,不断释放积极信号。
国内的社区规划师实践,正倡导从策划、设计、实施、后评估全流程参与。上海借助微更新计划,探索建立社区规划师制度,这将推动规划师由传统的单一角色逐步向空间治理转变,从蓝图绘制向问题协调转变,服务对象和利益主体由政府、开发商逐渐向普通居民转变。可以预见,随着范围扩大,将形成“区县—街道—邻里单位”多层次社区规划体系,通过地方财政和政策支撑社区规划的编制管理工作,有望理顺社区规划的价值、理论、方法、技术、管理等方面,建立社会治理的长效机制。
文汇报记者 史博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