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吕凤《清声阁词》的673首作品,卷一128首写于光绪壬辰(1892)二十四岁至宣统辛亥(1911),卷二100首写于壬子(1912)至癸亥(1923),卷三102首写于甲子(1924)至庚午(1930),卷四为和小山词255首,卷五和漱玉词57首,卷六和淑贞词31首。吕凤至今存世的唯这些词作,而其中能反映吕凤文学生活的主要为前三卷,也是研究其生平的重要资料。从这些词作的内容来看,除了以上所述的交游酬答之作外,主要还是吟风弄月、抒发闲愁之作,词境相对单一,反映了官夫人的闲情逸致,这也与其生活境遇相对安稳有关。其夫赵椿年不仅在民国成立后有较长的从政时间,在民国成立前也在清廷任职,所以,夫君的官宦生涯给予其优渥的物质保证,故其词作中绝少“尘俗”之气,时事的动荡、民众的颠沛流离、新思想的影响等等,在她的词作中基本处于“绝缘”状态,虽然她很多作品创作于民国成立之后,我们仍不妨将她的作品视为一位封建社会末期的传统闺秀的传统之词,一个处于上流社会文化领域相对封闭的贵族文人之词。
在这些作品中,有一类词较引人注目,即其自伤病体之作,然词人在愁病之余又往往与乡愁、离思交织,构成集中独特的风貌。据吕凤《酷相思·秋日得汪姨母书,亦患肝病,不禁有同调之感,偶拈此解》:
万种痴情人莫省,赚一纸离愁迸。怪两地秋窗同患病,侬病也君心闷。君病也侬心闷。
听雨深宵长抱恨。尽转辗眠难稳。纵孱骨强支添瘦损。鳞过也,修书问。鸿过也,裁书问。
从词中可知,一直困扰吕凤的愁病即肝病,而其姨母与之得相同的病,故其有同病相怜之感,又因与亲友分隔两地,故词中也展现浓浓的离愁。肝病的影响时时折磨着她的身心,其在《金缕曲·自题小影》中云:
短鬓偏相肖。只难描、病时衰象,客中孤抱。不信今吾非故我,眉上愁痕多少。看瘦面、苦黄生早。日暮天寒吟思薄,抚崚嶒、孱骨空余傲。向雪里、留鸿爪。
悲风啸雨精神耗。更休题、儿时情事,当年人老。无恙山川无恙月,依旧从容凭眺。怪底样、身心枯槁。从此加餐删俗虑,买壶春博得朱颜好。开倦眼、披图笑。
消瘦和面黄正是肝病典型的表象特征,词上阕描写了她因病而“苦黄生早”,且瘦骨嶙峋,呈现身体的衰象。而下阕转入对儿时事、故乡山川与月的怀思,实则是对故乡的怀思,而这一切皆因身处“客中”,吕凤因随宦多年,远离家乡,这种乡愁在词中常常显现。另一首词《摸鱼子·家书言祖慈病剧,予亦卧疴匝月矣,望云苑结,寄之于词》:
往南云、千重离恨,天涯霜信初系。乡书不见平安字,白发沉疴惊听。伤暮景。叹骨肉凋零,俯仰成孤影。久疏归省。又弱质萦心,倚闾望切,盼断客中讯。
关山迥,消息迢迢莫问。可能魂梦飞近。私衷感触迥肠折,客邸病愁交迸。呼不应。更有清宵(此句疑有脱字),到晓难安枕。心期负尽。抱万种酸辛,悲今忆旧,惟有泪珠迸。
亲人病重,吕凤自己亦卧病在床,词中既有自己客居孤寂的怀抱,又有久未归省的愧疚,既有对亲人病中的关切,又有骨肉凋零的感伤,既有对自身愁病的酸辛,又有乡关难近和对往事的伤怀。重重愁思郁结,令词作百转回肠。愁病、乡思交织,心生归意而未得:“衰病积,忧心悄”、“叹归计、稻梁误了。乱世难偿偕隐愿,笑文禽共命风霜饱。丝鬓短,朱颜老。”(《金缕曲》)这类词作低沉感伤的情感基调在词集中特别醒目。
时人向迪琮对吕凤《清声阁词》评价颇高,“初似规抚常州宗派,但其浑俊槃礡之气不惟超迈常州,亦且平视汴京。盖夫人于唐季两宋词籍无所不窥,寝馈既久,艁诣益深,以故小令诸作谐婉明丽,深得温韦欧晏之旨,至于慢近诸词,朴茂秾挚,虽柳苏秦晁亦何多让。”同是聊园词社之人,向迪琮的评价自然不无溢美之处。但是,吕凤词风追崇北宋是无疑的。包括词集中和小山词、和漱玉词、和淑贞词诸作皆可看出尊崇北宋之痕迹。当然受时风所染,吕凤词作亦可看出受常州词派的影响,感物而发﹑缘情造端,然由于其生活之境相对狭隘,故词中之境比较单一,这也是其词作的不足之处。
作为上流社会的闺秀、官太太,吕凤于上世纪20年代中期开始活跃于京津词坛,与当时的男性文人广泛交游酬唱,并留下诸多作品。民国二十三年(1934),《词学季刊》第二卷第一号之《近代女子词录》收录吕凤早期作品《蝶恋花·秋蛩》(乍见莎根零白露)、《浪淘沙》(镇日雨潇潇)二首,其时吕凤已殁,从中也可见出其一定的影响力。可以说,她代表了这一阶层的女性在民国词学繁盛期的状态。从她身上,我们可略知这个群体的文学创作实貌,无疑对于全面了解民国女性词的创作有很好的借鉴和参考意义。
作者:徐燕婷
编辑:刘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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