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瞥目前所见实证,家内家外国内国外,在本人面前说汉语皆用“寅què”。对该事实,持不同观点者均无反证。鉴于此,何不求大同而免争?这是我原本愿望。
新近得悉,陈氏宗族有六个“寅恪”。我问陈小彭,答曰姐妹们都不记得上代说过曾祖直系之外族亲,她们“父亲在生时根本不知道有六个陈寅恪,有关其他事更谈不上了”。查陈小从所记家族史,未列旁支,直线如此:义宁竹塅陈氏始迁祖陈公元生于1711年,经克绳(1760生)伟琳(1798生),到1831年她曾祖宝箴降世,已是第四代。
陈宝箴制定后代排行用字,长子三立长随左右。祖父乃一家之长,嫡孙名字读法理应口耳授受,承祖依韵。即便家属自选,至少不逆家长之耳。至于族内另五个寅恪,各自曾否拜会右铭公,相见多勤交谈多久,有否论及“恪”音等,均未见记载。q读k读哪个循古继宗,哪个居乡随俗,尚待考证。
前排左起:陈三立、俞方济、陈小彭;后排左起陈新午、喻徽、陈小从、黄国巽、陈隆恪、陈寅恪。
即便不言承祖,也得问问六个“寅恪”本人和至亲,是否都有愿望被统一名字读音。陈流求、陈小彭和陈美延不曾听说,她们的父亲有此愿望。她们还一再表示:“如今听到被念成‘陈寅kè’,很难接受。”而若凡事必依人数多寡统一观点,只怕不会有本篇主题人物陈寅què。据傅斯年,三百年出一个。
我认为,无论出名或不出名,每个人自己及家人对呼名之意愿,都应尊重。可我对另五个的至亲三代怎么读“恪”,无力无途取证辨析,不能妄议。唯有一个陈寅què,他的名字我自幼耳熟能详,,知情者又不断向我提供实证。拙文守拙本题界域,聚力聚焦这一位——我习惯称他“寅恪(què)先生”。
这位寅恪先生冥寿即将一百三,本人不能再对这个世界发声,而独立自由之名言则传世长诵。名字读音应在出生时已定,奈何身后五十年仍被争议,入土难安。初夏拙文欲助尽早盖棺,请与他息息相关的直系亲属举证叙实。刊后果见评论:“此篇一出,此事该定论了吧。”然而,秋风吹又生,“恪”争复蔓缠。
陈宝箴
我曾愤愤,再思不然。观点有异乃现实存在,须正视但无须每点必争。而有机治史核查事实,弄清一点是一点,则为求识之步步进阶,寅恪先生之精神所导。
寅恪先生在世时曾表态,沿续què读,没有必要讨论——这是本人观点。在彼时彼境,绝大多数人尊重其意愿读què,实录难改;而自呼或当面被唤kè,尚未闻实例——这是既成事实。
人名的主人辞世以后,才兴起“恪”争,轮复一轮,不问至亲实情。对此时此状,寅恪先生又将如何?目瞽心明、由微达深的寅恪先生应会意识到,现在释“恪”之涵义、疑义及相联种种,不再只是一个字和一个人名的问题,当有必要“分析其因子,推论其源流”(《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以消舛讹层叠,以免纷争循环。
故而,我虽自愧学浅识薄,仍勉力试解边缘小题。先此抛砖,呈览不章本篇可商三问,求教于大方。祈望有志者各献良玉,各展专长,“剖析毫厘,分别黍累”(《从史实论切韵》),协力告慰寅恪先生在天之灵。
仰天祈愿,俯首“基本”——皆知寅恪先生看重“基本”。
自“历史之父”希罗多德以来,“三代回溯”乃史学基本方法之一。代有时限,时不我待。回到祖孙同堂欢聚和双亲三女同乐同愁的历史现场,陈流求、陈小彭和陈美延是亲历者,是见证人。寅恪先生三位嫡嗣反复对我表明,她们最基本的愿望是说清楚不争的事实——陈寅恪自己和至亲三代都读“恪”为què。
谨秉笔留录,证而不争。
补记:师生相承“三代回溯”试点
寅恪先生晚年,将编辑自己著作的重任托付给弟子蒋天枢,可见信任程度。我向复旦大学古籍所询问:蒋天枢直承弟子章培恒怎么读“陈寅恪”?获答确证,章先生常讲陈寅恪,都称què,“我们听惯了。”记忆之外还传来视频为证,内有章培恒说“陈寅què”。
鸣谢黄毅和徐学清等相助收集信息
作者:沈亚明
编辑:于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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