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丰子恺翻译的夏目漱石的代表作《旅宿》由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这是丰子恺先生翻译出版《旅宿》的第65周年全新纪念版,因此更加注重凸显其纪念的属性和价值。《旅宿》既是一本非同一般的小说,同时也是能让你获得审美享受的游记散文,更是能带给你新颖的艺术思考的美学著作。书中描写的是一位画家为了摆脱俗世的羁绊,背着画箱来到深山,一路沉醉于旖旎的春光和秀丽的风景。到达落脚的旅宿后,或主动或被动地卷入了当地人的生活,形形色色的人物命运和各种离奇的故事让画家在“非人情”的世界流连忘返。奇妙的故事情节中充满了夏目漱石对于艺术、美学和东西方文学的独特见解。
《旅宿》
【日】夏目漱石 著
丰子恺 著译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
《旅宿》的作者夏目漱石对东西方文化均有很高造诣,既是英文学者,又精擅俳句、汉诗和书法,竖起了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丰碑,给后世作家以深刻的启迪。他的代表作有《我是猫》《三四郎》等。本书特别收录了丰子恺的《塘栖》这一篇,因此本书的另一位作者是丰子恺先生。丰子恺先生还是本书的译者,他是中国著名的散文家、画家、文学家、翻译家、美术与音乐教育家,原名润,后改为子恺,笔名TK。以漫画及散文著名,主要作品有《缘缘堂随笔 》、画集《丰子恺漫画》等。2023年是丰子恺先生125周年诞辰,也是他翻译出版《旅宿》的第65周年。因此,今年特别推出《旅宿》特装纪念版。
丰子恺将夏目漱石引为知己,曾在文章中称“知我者,其唯夏目漱石乎”?他们的人生观接近,艺术观相似,审美趣味趋同。因此,丰子恺翻译《旅宿》,相较于其他译者更容易把握夏目漱石原作的精髓,也更能够真正呈现原作的独特之处。丰子恺十分钟爱《旅宿》,引用《旅宿 》的文章多达九篇,也曾两次翻译《旅宿》。足可知他对于《旅宿》的上心。《旅宿》日文名是“草枕”,丰子恺翻译时定为“旅宿”,一方面是意思更为清晰明了,便于国内读者理解;另一方面,也是契合小说内容所写——画家旅行到山里,并留宿。总体来看,丰子恺译本一方面注重保持原作的风貌,充分展示《草枕》的文体和神韵,另一方面,也并不忘充分发挥作为散文作家对文字特有的敏感和把控力。丰译版,句子文白相间,文采四溢,具有鲜明的个人特点。
《旅宿》特别纪念版的外在呈现形式上,除了设计的圆脊精装书之外,还特别附赠了精美的磁吸书盒、独具收藏价值的手稿折页、专享藏书票以及专属的心意包装。手稿折页丰子恺个人手稿的首次面世,也具有特别的纪念意义。特意挑选的丰子恺漫画制作而成的藏书票,增添了书籍的收藏价值。“今晚月色真美”的专属包装,带来独特的浪漫感受。
>>内文选读:
可怕的东西,如果只看这可怕的东西本身的姿态,也能成为诗。凄惨的事情,如果离开自己,只当作单独的凄惨事情,也能成为画。失恋可做艺术作品题目,也完全如此。忘却失恋的苦痛,单单使那优雅之处、含有同情之处、充满忧愁之处,甚至于流露失恋的苦痛之处浮现在眼前,才能成为文学美术的材料。世间有制造莫须有的失恋,自寻烦恼,而贪其愉快的人。俗人评之为愚,评为癫狂。然而自己描出不幸的轮廓而乐于起卧其中,和自己刻画出乌有的山水以乐壶中天地,在获得艺术的立脚地的一点上,可说是完全相等。在这点上说来,世间许多艺术家(俗人则我不知)比俗人还愚,比俗人癫狂。我们穿着草鞋旅行的时候,一天到晚愤愤不平地诉苦;过后向人叙述游历经过的时候,一点没有不平的样子。有趣的事情和愉快的事情自不必说,即使是从前愤愤不平的事情,现在也谈得眉飞色舞,得意扬扬。这并不是有心自欺欺人。只因旅行的时候是俗人的心情,而叙述游历经过的时候已经是诗人的态度,因而发生这样的矛盾。如此看来,从四角的世界中去掉名为常识的一角而住在三角里的,便是所谓艺术家吧!
因此之故,无论自然,无论人事,在俗众辟易难近的地方,艺术家能发现无数的琳琅,获得无上的宝璐。俗称为美化。其实并非什么美化。绚烂的光彩,从古以来便赫然存于现象世界。只因一翳在眼,空花乱坠,只因俗累羁绊,牢不可破,只因荣辱得失,切身难忘,所以达纳在描绘火车之前不解火车之美,应举(圆山应举是日本江户时代后期的名画家,以写生著称)在描写幽灵之前不知幽灵之美。
我刚才看见的人影,如果只是这样的现象,那么任何人看了,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富有诗意。孤村温泉,春宵花影,月下低吟,朦胧夜色——这些都是艺术家的好题目。眼前有此好题目,而我在这里却作无用的评议和多余的探索。上好的雅境里加进了乏味的理论,恶俗的气味损害了难得的风雅。如此,就没有标榜非人情的价值。若不再加修养,就没有向人夸耀诗人、画家的资格。听说从前意大利的画家萨尔瓦多·洛札为了研究强盗,不顾自身的危险,加入山盗之群。我既怀着画册飘然出门,若无这样的决心,毋乃太惭愧了。
在这样的时候,怎样才能回到诗的立脚地呢?必须把自己的感觉的本体拿出来放在面前,从这感觉退后一步,确实地安定下来,像别人一般检查这感觉——必须造成这样的余地,方才济事。诗人有解剖自己尸体而把这病情公之于世的义务。方法虽有种种,但最简便最良好的,是随手取材,写成十七个字。十七个字是诗中最简便的形式,在洗脸的时候,在入厕的时候,在乘电车的时候,都容易作得出来。如果说:十七个字容易写成,就是认为诗人容易做;做诗人是一种灵机,因而容易——这样的轻蔑大可不必。我以为越是容易,就越有功德,反而应该尊重。譬如动怒,立刻把动怒这件事写成十七个字。在写成十七个字的时候,动怒的自己就变成了别人。动怒和吟俳句,不是一个人同时所为。又如流泪,把流泪写成十七个字,心中立刻就欢喜了。把流泪这件事组成十七个字的时候,苦痛的眼泪就从自己游离,自己就变成快活的人,仿佛在说:我是能哭的人。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