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碧初与徐悲鸿、林风眠、潘玉良、常玉等同为第一代留法艺术家,作为中国现代油画和现代美术教育的先驱者,他融合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贡献了西方艺术同中国精神相结合的可贵范例。然而,在一段时间内,这曾是一个被遮蔽的名字。
纪念周碧初诞辰120周年,上海油画雕塑院美术馆日前特别推出系列学术活动,邀请周碧初的家属、学生以及多位专家、学者相聚于此,通过艺术座谈会、学术研讨会、公共艺术讲座,系统、深入地梳理这位美术大家的艺术、生活、教学,并从中探寻出其艺术实践和为师之道对于今天的启发。在持续三天的学术活动中,三个关键词被频频提及:户外写生、油画本土化、师生情。
周碧初1903年出生于福建平和,1925年留学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校。1930年学成回国,先后执教于厦门美专、国立杭州艺专、上海美专、上海新华艺专。上世纪50年代旅居印度尼西亚,多次举办个人画展。1959年回国在上海美专任教,培养了大量的学生,曾为上海油画雕塑院一级美术师,1995年病逝于上海。
“周老师指导写生十分顶真,他常说:‘写生的本质就是要重客观、细观察、深描绘,这是一切的一切。’”作为周碧初的学生,知名油画家邱瑞敏对老师的谆谆教导一直铭记在心。“记得那时上海美专就在现在的华东政法大学,学校的后面是中山公园,我们上写生课就在中山公园里面,周先生会来巡视,一点一滴地指点我们。”邱瑞敏说,写生对画家而言,本是极平常的事,但一辈子坚持对景写生决非容易,尤其是摄影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许多画家已疏于“户外作业”,但周老师则不然,不管时尚如何,他总执着地从写生对象中汲取绘画的灵感。
早在法国留学期间,周碧初就非常重视户外写生,在法国郊区枫丹白露写生。侨居印尼时,从雅加达到万隆,从沙浪安山到玛比火山,无不留下了他的足迹。上世纪50年代末,他回到祖国,遍游大江南北写生。比如,现在珍藏在上海油画雕塑院的《北海公园》是他的代表作,生动地体现了其在色彩处理上的独到。
邱瑞敏回忆,直到古稀之年, 周碧初依旧痴心于写生。“我记得随老师去过井冈山写生,还带着被子翻山越岭,到山顶上一个客栈住下来了,住的条件很差,晚上会听到老鼠走动的声音,但是老师还是坚持在山顶上写生……他的作品给我们留下很宝贵的艺术养分。”
除了对写生的坚持,周碧初在油画本土化方面的实践和探索也是备受关注的焦点。周碧初就读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校时,师从欧内斯特·洛朗。洛朗是巴黎一位颇有名望的印象主义大师,教学严格而不失灵活,使年轻的周碧初得到绘画的系统训练,从而通谙法国绘画艺术尤其是印象主义绘画技法,但他并未止步于此。“周老师不仅是中国第一代留法画家,还是把西方艺术引进中国的开拓者,并将印象主义绘画技法与中国传统艺术相融合,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艺术家方世聪说。这种追求体现在他创作的《新禧》中,这幅作品构图严谨,纸糊的兔灯、五颜六色的炮竹以及神态各异的无锡惠山泥人放在一个空间中,构成了既对比又统一和谐而充满生趣的画面,有着强烈的民族民间艺术色彩对比的装饰效果,化“大俗”为“大雅”,洋溢着强烈的感情色彩和文学的诗性。
尤其是在他的晚年,画得更为豪放,信手挥洒,不拘细节,如《小三峡》、《牡丹》等一批作品,散发着东方艺术的光彩。
“中国美术进入20世纪,是一个重要的历史转型阶段,其中最大的焦点就是东西文化的交汇和融合。中国几代艺术家置身于国际化的文化视域之下,披荆斩棘、执着坚韧,寻找中国艺术发展的全新路径。而中国近现代美术留学群体,更是其中的先行者、探索者和实践者。”上海油画雕塑院美术馆副馆长傅军认为,周碧初是中国现代艺术早期开拓者,他没有振聋发聩式的呼号召唤,也没有狂飙突进式的艺术主张。表面上看,他不是中国现代艺术最激进的代表,但在思想观念、艺术品质、精神意志方面很坚定。“周碧初是以坚韧执着、百折不挠的创作实践和独立人格为油画艺术的艺术性在中国的发展做出突出贡献的艺术家,他的艺术探索之路是中国近现代美术留学群体中极具代表性的样本。”
周碧初在艺术创作与教学上孜孜以求,对待学生则和蔼可亲,许多学生视他为亲人。“周老师把学生当做他的子女一样,非常亲切,逢年过节还会提东西上学生家去拜访;我们把他视作为尊敬的长辈,超越了师生的关系。” 画家魏景山说。
“每年初一上午,我们都在周老师家,有一年到初三我还没去,周老师说凌启宁估计是生病了,不然她肯定来了,那个时候没有电话,他就派朱庭桂老师到我家里来看是不是生病,我确实是生病了,重感冒,怕传染给他所以没去。”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画家凌启宁很是感叹:“我住在浦东的时候,周老师家里包了燕皮馄钝,他叫小兰坐摆渡船再坐公交把一盒燕皮馄钝送到我手里。”“快毕业的时候,我被蚊子咬了得了疟疾发高烧,后来周老师知道坐车到中山公园,给我送来他从印尼带回来的特效药,一吃就好了,也没有住院,他对我们每一个学生都那么关心。”
在上海油画雕塑院等多方力量的共同努力下, 周碧初的艺品和人品正被越来越多人知晓,但依然有没被看见的部分。“中国现代油画史的传承,周碧初先生是一个亲身的经历者和见证者,他经历了第一代的突进和第二代的培养。”在上海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李超看来,上海美术的国家记忆,周碧初是国家级的、重量级的宝藏,他和他的“朋友圈”是开启这段记忆的钥匙之一。而如今,美术史要补正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他在厦门美专、新华艺专、决澜社、默社的活动,起作品著录率和存世量反差的问题等。李超注意到,周碧初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周如炎。“所有的周碧初文献作品要做一个整理,才能让那些已经’看不见‘成为’看见‘。”
安徽省图书馆研究馆员董松现场讲述的周碧初、郭应麟二人同在法国巴黎学习美术的往事,则将人们的视线引向另一个研究空白点——郭应麟和周碧初对东南亚美术发展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 周碧初的家人周冰芬和朱庭桂也参加了系列学术活动,并拿出了家里珍藏的周碧初五幅油画放到会议现场,与上海油画雕塑院珍藏的周碧初作品一起营造了小巧精致的精品展示。
“今年,不仅对于上海油画雕塑院,对于上海的美术界来说,都是比较特别的年份,因为吴大羽、周碧初、哈定等几位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的大家,逢整数的重要诞辰年份都在今年。”据上海油画雕塑院院长江梅介绍,“纪念周碧初先生诞生120周年”系列学术活动,是上海油画雕塑院发起、策划的“大师之道”系列的第一个活动。接下来,10月的“勇猛精进——俞云阶文献展”系列学术活动、11月的“哈定先生诞辰100周年”系列学术活动和12月的“吴大羽先生诞辰120周年”系列学术活动将陆续推出。
“上海是现代中西文化碰撞、交织、融合的中心,是中国现代美术和美术教育的发源地,当时一批现代美术和美术教育的先驱者、奠基者在这里汇聚,他们树时代之新风,开时代之先河,勇于追求艺术的创新,勇于探索和实践。他们不仅为上海这座城市、也为中国现代美术留下一大批重要的作品和文献,同时因为他们大都抱持美育社会的理想,纷纷致力于美术教育,培养了很多后继的美术人才、新一代的美术家,从而让艺术的薪火得以不断绵延。他们的贡献不仅体现在厚植上海城市精神、城市文化底蕴上,也体现在构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现代审美的视觉图式和精神内涵上。”江梅说,知史方知未来,对美术大家艺术实践的研究,对他们的艺术品格和精神风范的弘扬,既是对于历史的尊重,同时也是为今天以及未来,探寻艺术发展之道,提供更坚实的基础和更多新的启发。
作者:李婷
编辑:王筱丽
责任编辑:邢晓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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