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诗人、作家、诺奖得主米沃什经历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他的一生就是20世纪的编年史,尝遍时代的辛酸与苦痛。他的诗歌、小说和散文深刻剖析了当代世界的精神危机,坚持知识分子的道德责任。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了《旧金山海湾景象》《站在人这边》《猎人的一年》等米沃什的日记和散文集,近期出版的《米沃什传》记录了他一生中遭遇的苦难。米沃什的作品和人生经历将给予我们关于20世纪生活和幸存的多方面的启示。6月,广西师大出版社上海贝贝特和思南文学之家邀请到了诗人、学者、《旧金山海湾景象》的译者胡桑,和作家、《上海文化》副主编张定浩,带领我们走进米沃什与20世纪。
对经验、可能性的敞开
胡桑首先介绍,20世纪七八十年代,米沃什的名声达到顶峰。《旧金山海湾景象》是他的写作走向巅峰期的前奏。米沃什1960年刚刚到达美国,开始流亡生涯,1969年出版这本书。尽管米沃什主要成就是诗歌,但是他在随笔写作上也颇有建树:第一本是我们很熟悉的《被禁锢的头脑》,梳理了20世纪中期的波兰很多文人的思想的病症;第二本是《欧洲故土》,是对作为欧洲知识分子的前半生的总结。《旧金山海湾景象》这是他第三本随笔集,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邀请他去做讲座,后来让他担任斯拉夫语系的教授。他在这本散文集里,既要总结欧洲生涯的经验,又要重新开启对美国生活的思考,是承上启下的写作。
米沃什的诗超越个人经验,有走向银河般开阔浩大的气势。米沃什的散文篇幅简短,却擅长谈论宏大之物。《旧金山海湾景象》里很多散文就几页。米沃什的简洁里又有一种力量,他的力量不是通过繁琐细致来完成的,而是通过不断收回、不断质疑自我,让语言没有一个明确的终点,没有意义的负担,也不着力于金句。他的散文意义不明确,观点不突出。有些篇章读起来就像散文诗。但米沃什的散文又不是散文诗,而就是随笔。他在意义的游动、不稳定中保证了写作的开放性——对经验、可能性的敞开。
米沃什在这本书的结尾处写道:“我写下这一切,就像盲人摸象”。其实他不清楚写下这一切真正意味着什么,或者能带来什么样的未来。但是美国这样的事物存在着,让他感到惊讶。惊讶就是肉身或者主体在场的结果,这是世界给你最直接的体验。
“我在这”:在美国被激活的欧洲经验
米沃什是欧洲之子,但他特别讨厌欧洲的民族封闭性。他作为说着波兰语的立陶宛人,在波兰、法国都是局外人。米沃什觉得美国没有封闭性,无论什么民族,在这里生活就是美国人。
“他认为欧洲的资本主义保守而谨慎,传统深厚,有无数的古典资源,这些古典资源就是一种学习的教养,尤其在资本主义、消费主义虚无的生活里,能够提供对这个世界的某种批判。”胡桑说道。米沃什认为美国人却很铺张,花钱大手大脚,正是这种铺张才让这个世界具有活力。但他又不完全赞美美国。1960年代的技术发展反而让人陷入价值的虚无之中,美国充满了消费和欲望,让人无所适从。
《旧金山海湾景象》中,米沃什处在非常复杂的心态里,一方面批评老欧洲,赞美美国;同时不能一直赞美美国,还是需要用欧洲的思想资源来批判美国。他在肯定和否定的双重态度里思考广袤的美国。
选择正确的词语,求问人生的意义
张定浩介绍,米沃什有一篇文章里提到词语,选择正确的词语,因为所有词语的背后代表着你对这个世界、人类思想的判断。每个时代大部分人都被意识形态的蚕茧包围着,好的诗人会用正确的语言突破蚕茧,但是很多人一生困在蚕茧里,一生只会用这个时代教给他的流行术语思考问题,我们在日常交流中,都会用现在流行的语言,但是作为写作者就要警惕用流行的语言说话。
人要有意义支撑,米沃什一直想解决的是,人通过什么样的意义而活着?人如果总是向自我寻找意义,就是一片空无,像机器的马达,所有马达都需要外在电力来输入,那就是意义。但如果只看见马达,膜拜马达,就会导致对人的崇拜。因为马达是人类的发明,人类借以发明汽车,穿越大地,征服自然。这是他在《我,马达,大地》里思考的。马达,让人类变得无处不在,傲慢自大。
每个人的主体都很渺小,于是向自我寻求意义就不太可能。一个人以为自己是大海,其实只是一口小井或者一眼小泉,甚至是一滩水洼。一个人能提供的滋养是很有限的,有时候连自己都滋养不了,更何况滋养他人。他人才是大海。米沃什在《礼物》中表达了这种谦逊,每个人都向着世界敞开的。他在诗的结尾写道,直起腰,看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只有人的敞开或者降低自我,才能看见眼前的开阔的世界。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