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热》
王若虚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本世纪初,一场文学比赛让一批年轻作者横空出世,迅速走红全国,然而一夜成名、风光无限之后,还有漫长而波折的道路要他们去走。北大才子秦襄、雄心勃勃的全天然、离家出走的“殉道者”鹿原,三个想用文字改变时代的青年,让千万读者为之狂热,他们自己也陷入了另一种狂热……这是小说,也是历史。这是三个人的历险,是80后文学偶像的兴衰史,也是写作改变命运的最后一次传奇。
>>内文选读:
十二年磨一剑,未必削铁如泥,切到手指却常见
以前我写得很快。
2009年出版《马贼》以后,创作长篇很少超过一年:《萌芽》杂志连载的《尾巴》,分三季,每季四万字,一季快连载结束再写下季,前后不过八九个月。《尾巴2:告密的孩子上天堂》在出版周期不太稳定的主题书上连载,写了将近11个月。《我们居然回去了》内容欢脱,耗时半年多。另像《限速二十》和中篇改编的《火锅杀》,半年写完。
2010年我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小坑,在《萌芽》发表了“文字帝国”系列第一个短篇《微生》,第二年又发了《疯女王》,然后雄心壮志准备写“文字帝国”长篇。一写就跑偏了,十万字,不满意,发到微博上,作为废稿娱乐一下读者,不要当真。
为什么写跑偏,原因也简单:没想明白。自己回头看,《微生》还是陷入小儿小女情感戏,《疯女王》只有写实,没有意义。当时动笔长篇,概念先行,满脑子只有“文字帝国”这个概念,后续乏力。
这是磨剑第一年,鄙人26岁,刚踏上社会两年多。
之后七年一直在搜集资料,提纲改了七八次,也动笔写过两稿,分别是2015年和2016年,写了几章,还是觉得不对,放弃。倒是写了系列周边的几个短篇,包括《同小姐》《没有书的图书馆》《小宇宙》《床笫之美》《谁要看安部公房》《光环》《腰封无用》。
但有一点是想明白了,“文字帝国”第一部长篇一定是写21世纪初80后写作者这批人的。
第一个原因,我自己是1984年生人,经历过那个时期,从《萌芽》每期必买的中学生读者,到多次失败的新概念参赛者,到大学里埋头苦写,再到毕业前夕在《萌芽》发表,再遇到贵人、出第一本书,之后上长篇连载……一路打怪升级到今天。
“每个青年作家的诫命是表现他们自己的时代。”卡尔维诺这句话放在了《尾巴》第一版的封面上,出版责编尹老师选的,谨遵教诲。
第二个原因是,那个时期出现的人物众多,众星璀璨也好,鱼龙混杂也罢,是群像般的存在。我当然没有《战争与和平》那种功力,但这个视角,让格局瞬间打开。
韩寒、郭敬明的确是重量级的人物,但他们并不能代表那个时期那个群体。就像咖啡、红酒、日料丝毫不能代表上海人的饮食,而只是若干显眼的元素。上海人的饮食是什么呢?罗宋汤、炸猪排配泰康黄牌辣酱油、“四大金刚”、腌笃鲜、根本不辣的辣酱面、酒香草头、毛蟹年糕、被禁的毛蚶和熏癞蛤蟆……
光三两个硬菜不能叫席,一桌冷盘热炒大汤甜点才叫盛宴。
2017年,我才大致敲定第一场宴席的“菜单”。2019年6月写完初稿,2020年3月写完二稿,2021年4月第三稿,2022年元旦过后第四稿完成。
每一稿的修改,除了三到四稿,都是破坏性的重建,相当于80%以上要推翻重来,因为第一稿和第二稿都采取了不太传统的小说叙事方法。创新总要付出代价,切到手指也是必然。
书名也多次修改,最后定为:《狂热》。
小说里的1999年到2010年,于我而言就是狂热的时代:作者狂热,读者狂热,出版商也狂热。通过比赛获取名校保送也好,取得名利也好,让作品得到认可也好,体现个人价值也好,林林总总,形形色色,欲望和企图,理想和野心,都在彼此冲撞。能够成为韩寒、郭敬明的只有极少数,更多人在漩涡之中起起伏伏。
故而,这部小说是献给那些曾身处狂热漩涡之中的人们的,其中大小角色不下百人,有些确有原型,更多的是我所见到、认识、听闻的事迹的黏合。
因为是群像式,我选择了三个相对具有代表性的主角:心高气傲折腾多年、最后发现自己不过一介凡人的全天然;凭借短篇一夜成名却离家出走、想以写作为生的鹿原;1979年出生、总是疏离于“80后作者”群体、冷眼旁观各类事件的“乌鸦嘴”秦襄。
三人结缘于2000年,之后十年中互相影响、互相作用,又互为彼此的背景板,由表及里,展现三种层面的“80后文学狂热期”。
可能有人问,现在已经2022年了,距离当年的始发点足足过去二十多年,现在出版这部小说有什么意义?话题已经没什么热度了,昔日最红的韩寒、郭敬明都投身影视,各自遇到滑铁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我写“文字帝国”系列和《狂热》不是奔着畅销书去的,还是之前那句话,表现自己所处的时代,完成自己的诫命。
况且,我认为相对严肃的文学写作,对时事应该具有时间上的滞后性。漩涡平息后,风平浪静,观察沉渣,才能看得透彻。
比如小说里的“成束之争”,即2006年韩寒白烨在博客上的论战,十分热闹。双方各有各的观点,年轻人可能更偏向韩寒。如果我是当时去写《狂热》,就不会有书中“乌鸦嘴”秦襄的那番理性,而是韩寒的那种意气风发。
但十六年过去,再读白老师的文章,撇开颇具争议的作品点评,很多东西今天都已变成现实,比如各大期刊推出的“90后”特辑之类。
还有就是青春文学和校园文学的定位问题。作为曾经的热门门类,青春文学红火一时,也饱受争议。一种类型文学体量过大,自然泥沙俱下,良莠不齐。
但纯文学作品,你也不能说部部精品吧?网络文学也出了很多精品,在不同的话语体系里得到的评价也大相径庭,又怎么算呢?普通读者对通俗小说的极高评价进不了文学史,学院派评论家对纯文学作品的盛赞也入不了普通读者的“法眼”,两者本身就是一种割裂式存在。
面向普通读者,还是面向专业读者,本身就是一种抉择,没有孰高孰低,只有谁能在门类当中写得更好,做到极致,突破自我。
写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文字帝国”系列的《狂热》是一部19万字的长篇小说,耗时十二年,废三版,易四稿,于我是种修行。它也是一锅炖,对十年里的写作、阅读、做杂志、搞出版的可能不太精准的描绘。
十二年磨一剑,自知能力有限,不能削铁如泥,但希望读者看完这部小说之后能明白,当一个写作者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长期坚持当一个写作者则是最不容易的事情之一。
即便在“80后文学狂热期”,也并不是只有万人签售、版税惊人、豪奢消费、众人追捧。更多时候,更多人,要面对外部和内部的考验和磨炼,独自立于旷野,风吹雨打。
从我2007年发表处女作至今,太多昔日的同行、伙伴乃至竞争对手都选择放下笔,或转投编剧行业等。有的单纯发现自己并不热爱写作了,有的为稻粱谋,有的选择了其他途径去展现自我。
在写这部小说的时候,很多次都会想起他们,还有以前的事情,美好的和不美好的,都融入文字当中去了。
作品不死,只是作者本人渐渐消失。
作者:王若虚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