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何为:情感研究的历史、理论与视野》
张春田 著
姜文涛 主编
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近年来有关情感方面的研究已成为人文学最重要的研究取向之一。本书既涵盖了“情动转向”及相关辩论反思,又包括对情感在早期现代中的嬗变转型的讨论。本书涉及18世纪至20世纪现代情感、意识、感官知觉、书写阅读等中西历史与理论,同时也突出后现代和媒介融合情境下情感与媒体、图像、电影、当代社会的关系。坚持理论的历史化、跨学科取向以及人文与科学的关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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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担心情感表达本身:过去的人们,就像现在一样,表达着喜悦、悲伤、愤怒、恐惧和许多其他感觉。这些情感(就像今天一样)在当时有多种含义,它们对他人产生了影响,也会反过来被他人操纵(正如我们现在也会做的一样)。中世纪研究者——实际上是所有想要正确叙述历史的历史学家——必须担心的问题是:历史学家如何对待历史中的情感。
简单地说,宏大叙事是这样的:西方的历史是日益克制的情感的历史。希腊和罗马时期遭到了忽略:难道荷马没有歌颂过愤怒的甜头吗?中世纪有一种孩童式的情感生活:纯洁、剧烈、公开,现代(有各种定义)带来了自律、管控和抑制。
马克斯·韦伯认为,现代主义和国家带来了官僚主义,这反过来又促进了“‘理智的求实性’(rational matter-of-factness)的发展与专家这一人格类型”。加尔文主义者强调选举的证据,这导向了一种“系统性的自控”(systematic self-control),这是现代资本主义精神的宗教基础。在弗洛伊德那里,“文明”的确是现代欧洲文明的代名词。电话、飞机、公园和对清洁的执着,这些文明的表征都“被建立在放弃享乐本能的基础上”。在被神话化的“过去”里,有着更自由的空间。这里的“过去”不一定要是中世纪,但肯定不是现代。福柯关于古代性学的著作摧毁了希腊时期享乐主义的神话,而即使是在他看来,中世纪之后大量涌现的这些规章,注定是要督促、审视、分析和控制人的身体和性的。
研究情感家庭的历史学家普遍认为,在中世纪和近代早期,家庭是冷酷和无爱的;一直要到18世纪,有爱的家庭才出现。没有感情的家庭这一概念与中世纪情绪过度的观点并不矛盾,因为情感家庭内的爱应是平和的、克制的、坚定的。这样看来,前现代家庭充其量是一个进行繁育的社会机构,最坏的情况是一个爆发暴力行为的剧场。相比之下,现代家庭是有情的。
这就是情感的液压原理:情感就像人体内遍布的液体,起伏着、泛着泡、渴望被释放出来。
读者容易被当作吸血鬼,而作者们也不遑多让:不仅因为他们遇到的每个人都是潜在猎物,可被吸取运用到下一部小说中;还因为他们致力于让自己通过书籍的后裔(而非通过活着的后代子孙)而生存,某种意义上也许意味着从未彻底活过。
不管怎样,正是在这个薄暮世界中,读者与作者相遇。
埃利森甚至断言:“小说可塑造为希望之筏”——它“或可让我们一直浮着,让我们尽力通过障碍及漩涡,而它们标记了本民族通往或远离民主理想的犹豫不决的道路。”
在你和一段文本之间最可能发生的事是它令你保命,它将成为令你生存之事的一部分、你为何而活的一部分。
书就是这样,它既像又不像和另一人互动的过程。感觉某种意义上像是因为你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文本看似有某种独立的主动性。阅读不同于闲坐着思考或自己编织幻想故事。
读者甚至可以被表现为可悲的被动:作为读者,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浏览文本,我什么也无法改变——我无法对其施加行为。而文本反过来也似乎几无行动能力。它无法回应我,也无法回视我。
但文本可以做某件甚至事关生存之事:它抱持我。
作者:张春田
编辑:金久超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