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田善卫

我在西班牙南部的城市，也就是崛田善卫停留了十个月的格拉纳达生活学习了六年，在疫情爆发之初离开。对整个国家的印象是直接的、新鲜的、循序渐进的，却依然发现很多问题是悬而未明的。看了崛田善卫《西班牙断章》（1979）和《热情的去向》（1982）两本相关的文化随笔，隔着40年的时间长河，作者带我加深了一些已有的认识和了解，补足了一些遗漏和缺失，展示了不同视角对同一个问题的看法，也激发了我对一些历史事件和人物的不同评价的思考。

《西班牙断章》

[日]堀田善卫 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西班牙的国土面积和我们四川省大抵相当，但东西南北中不同区域，因着不同的历史和地理状况，呈现出巨大的差异。崛田就是循着地理区域划分来展开他的西班牙书写的。《西班牙断章》是他刚到西班牙头两年，按迁移轨迹写下的从西北到南部的几个地区的文字。从最初的落脚点阿斯图里亚斯的小山村印象式的描写开始，恰好也暗合了阿斯图里亚斯王国作为天主教徒在此建立的第一个王国的初始意义，讨论了山对于西班牙这个国家的性格及文化文明的决定性意义，随后一路南下，途经莱昂地区、卡斯蒂利亚地区、埃斯特雷马杜拉地区，终止于半岛的南端安达卢西亚。在每个地区，作者都会把罗马时代、西哥特人时代、伊斯兰时代、收复失地运动、西班牙统一后在神圣罗马帝国等各个时期的痕迹一一梳理，就如标题所示，把西班牙的历史和地理如截断的篇章呈现给读者。

堀田在每个地区停留了长短不一的几个月。这部分的文字略有浅尝辄止的感觉，很多地方还期待再深入的时候，作者却突然停笔了。大约是践行了如此感悟：“即使不明所以，即使难以理解，也完全不要紧。让那种不可名状的感动和经验在自己的身体里一点点地累积，仅此便足够了。”

《热情的去向》

[日]堀田善卫 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但这样的遗憾，到三年后的《热情的去向》被时间的沉淀自然解决了。崛田定居在巴塞罗那，重点写了他居住地四周的西班牙东北地区：加泰罗尼亚、阿拉贡、巴斯克、安道尔地区以及海岛马略卡。表面看是延续了前一本的地理移动的写法，但仔细读来，转换到以地区为背景的单一主题的讨论。关于圣地亚哥朝圣之路，崛田的重点还是对中古世纪基于宗教信仰的朝圣者的描写。他所在的七八十年代，全球旅游热还没有像新世纪这么如火如荼，今天的朝圣之路更多是各种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徒步的一种选择。关于西班牙内战的话题，从崛田所在的年代到今天，在西班牙国内经历了几番沉浮，从遗忘到回忆到重建记忆，内战几乎重塑了民主时期的西班牙。难能可贵的在于，崛田直接记录了亲历内战和弗朗哥统治的普通西班牙人的叙述，通过这部分的书写，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对于书写战争的审慎态度，尤其是涉及一个国家的两个阵营的左右问题，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亲疏，更多仅是客观陈述。

崛田是位学识渊博的作家，他把西班牙当做一个丰富的整体，进行了细致入微的研究和思考。不知是否因为日本人一贯的内敛和恭敬，即使旅居十年他也没有融进西班牙火一般炙热的生活中，而总是远远地保持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大概这是书写宏大历史通常会给人的印象，因为较少着墨于构成这深厚整体的单个西班牙人，让他的文字少了些许的温度。但这些丝毫不会影响他带领读者一次次穿越历史的迷雾回到过去，认识这个国家绵长永恒的那些属性，从而走近今天的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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