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是一个故事,但更是一种象征。它告诉人们,爱是永恒的,美是永恒的!在《梁祝》60年后,我又创作了交响诗曲《情殇—霓裳骊歌杨贵妃》,作为对应《梁祝》的一个‘圆’。”87岁高龄的著名作曲家陈钢教授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将他对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和交响诗曲《情殇—霓裳骊歌杨贵妃》创作历程及背后故事娓娓道来。
在日前由上海音乐学院主办的2022年度国家艺术基金《新时代中国交响乐创作理论与评论人才培养》项目中,上海音乐学院作曲指挥系教授陈钢为学员带来题为《梁祝—一个美丽的蝴蝶梦》的专题学术讲座。从彪炳史册传入千家万户的《梁祝》,到以白居易长篇叙事诗《长恨歌》为背景的《情殇》,这两部作品展现了陈钢在60余载创作生涯中对中国式爱情的歌颂与致敬,对中国交响音乐事业发展的耕耘与坚守。
《梁祝》诞生一个甲子后依然“活着”,但当审美的触角伸进它的本体时,就会发现,音乐是难以解剖的。因为乐是一种富有灵性的生命活体,由于它的“多义性”,扩建了一个丰富的想象空间和转换空间;而它的三度创造,又形成了一种永不完成的“空筐结构”。所以 ,音乐有它的“不可解剖性”;但是,音乐也有它的“可分析性”。 那么,《梁祝》是什么呢?
“《梁祝》是一个梦,一个美丽的蝴蝶梦,一个中国人的交响梦。”用陈钢的话说,《梁祝》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它诞生于风风火火的1959年,却以其特有的美丽长驻人间;《梁祝》也是一个中西文化交融的音乐共同体,它的整体是一个三部结构的“完形”,它的灵魂是“化蝶”,它的部分是一条由“相爱”“抗婚”与“化蝶”连成的情感流、意识流和音响流。
作为《梁祝》作曲者之一,陈钢介绍,这部作品用两个对比素材(抒情的主题和活泼跳跃的副题)和两种不同的展开手法(动机式的分裂扩大、基因重组和旋律自内而外的逐步展衍)构成了一个“非正规”的奏鸣曲体;它用一个插部(楼台会”)嵌入展开段落,形成了一个“双展开部”,并在第二展开部末,形成了全曲的总高潮(“投坟”)。
《梁祝》一方面充分运用传统交响协奏的各种手法,又同时首次在交响乐队中加入了中国戏曲音乐中“紧打慢唱”的戏剧因素和独特的板鼓音色,并在主题的展衍中汲取了从唐诗—宋词—元曲的句式的递进变化 ,创作了一首中西汇流的交响音乐。在《梁祝》首演60年后,陈钢推出又一力作——交响诗曲《情殇—霓裳骊歌杨贵妃》(2019年)。
作为对应《梁祝》的一个“圆”,在《情殇》的创作过程中,陈钢始终遵循南宋“谢赫六法”中的“气韵生动”和“经营位置”的法则,用秦观的“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来立意,而又通过【舞宴】【惊变】【埋玉】三个段落,来刻划杨贵妃和唐明皇的生死之恋。乐曲以宏大叙事的交响音乐融合了昆曲、京剧、锡剧和民间器乐曲等各种元素,表现出一派“念天地之悠悠”的悲悯之情。
从《梁祝》到《情殇》,陈钢在创作时一直遵循着“格式塔定理”,即整体不等于部分的总和,而部分则是整体中的各个有意味的有机组成部分。作家龙应台曾这样写道:“如果科学家能把一滴眼泪里的所有成分都复制,包括水和盐、气味、温度等元素。最终他所复制的,还能不能被称作一滴‘眼泪’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音乐作品只有从整体考虑时,其细节或某个组成部分才会变得有意义。
“我在进行作品结构布局时,特别注意点、线、面的结构布局及高潮区的中心枢纽作用。”在《梁祝》创作完成后第二年录音时,陈钢特意修改了作品总高潮的乐队合奏,目的就是希望这个“点”(高潮)更加突出,让音乐的高潮部分更为坚实饱满。
谈到当代交响音乐创作,陈钢教授认为音乐作品中的线条(音乐线条、思维线条等)具有重要作用。它如同中国语言与书法所强调的声调抑扬顿挫和连绵不绝的线条变化一样,音乐创作中“点”上的和弦常往往是支柱性的,而“线”上的和弦则经常是经过性和对位性的,它是线条对流时偶遇的结果。当作品有了“点、线、面”的布局,音乐就有了中心和层次。
此外,音乐作品始末的两个“点”也很重要。“古人作文时讲究凤头、猪肚、豹尾,开头要漂亮,要先声夺人;中间要结实丰满,变化多端;结束要出人意外,余音绕梁。契柯夫和欧·亨利的短篇小说就是这样。”陈钢说,他在写《情殇》的结尾时,先是从渐弱到无声,然后突然一声响锣,将沉醉的听众从梦幻中惊醒,马勒《第六交响曲》的结束就是这样。
“作品是一个‘圆’,《梁祝》和《情殇》是我画过的两个‘圆’,希望在座各位青年才俊画出更多更好的‘圆’!”在讲座的最后,陈钢对大家深情地说。2022年度国家艺术基金《新时代中国交响乐创作理论与评论人才培养》项目由上海音乐学院研究生部、作曲指挥系、中国当代音乐研究与发展中心承办。本场讲座由项目负责人,上海音乐学院钱仁平教授主持。
作者:姜方
编辑:郭超豪
责任编辑:黄启哲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