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仲马传》

［法］玛丽亚娜·肖普、克洛德·肖普 著

张文英 译

商务印书馆出版

法语DIPE的意思是“俄狄浦斯”，而小仲马一生却表现为“反俄狄浦斯者”，与父亲紧密相伴。书中披露大量私人信件，揭开小仲马与乔治·桑、雨果、龚古尔、大仲马，甚至拿破仑等人的交往细节，为我们抽丝剥茧，完整呈现小仲马从一名饱受冷眼的私生子到法国现实主义文学先驱的成长历程，其复杂的情感世界、极高的文学才情，以及坚定的精神追求，力图为小仲马被长期低估的文学成就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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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言

人们对小仲马的评价毁誉参半，直到这本书出版之前，还没有人冒险写过他的传记。他创作的《茶花女》描写了一个幡然悔悟的交际花，这是一个被升华了的形象，是伟大的文学神话之一。对于他的同代人来说，小仲马是一位重要的剧作家，以至于流传着“仲马风格”这样一个搞笑的形容词。

莱昂-保罗·法尔格（Léon-Paul Fargue）曾在《灯下》中谈到以专有名词加上后缀-iste构成形容词的风潮，他说：“这种风格的回潮，比如马斯奈风格、仲马风格，从老一辈奥吉耶（Augier）、萨尔塞（Sarcey）、古诺（Gounod）［……］开始，一直延续到都德（Daudet）和莫泊桑（Maupassant）、布尔热（Bourget）和洛蒂（Loti）。”

奥克塔夫·米尔博（Octave Mirbeau）在一连串玩笑中使用过同样的表语：

我不是斯汀伯格主义者。

我不是仲马主义者。

我不是莎拉·伯恩哈特主义者。

我是卡里耶苏普瓦主义者。

安德烈·莫洛亚（André Maurois）在《寻找马塞尔·普鲁斯特》 中谈到1949年普鲁斯特写给他妈妈的一封信时，重拾了这个造出来的形容词。后来，1957年他又在《三仲马》中写道：“仲马这个家族什么都不缺：糊里糊涂的丈夫，受伤害的女人，道理明白但就是恶习不改的朋友群，爱闹别扭的女友，还有集萝莉和风情于一身的女子。”

这个新词是根据姓氏和血统关系造出来的混合词，证明当时的人把这位第三代仲马当成了第二代。

这难道意味着小仲马首先因为父亲的关系才能成名？严格来讲，必须区分三位仲马：祖父托马斯·亚历山大·仲马（Thomas Alexandre Dumas）是位将军，父亲亚历山大是作家，儿子亚历山大也是作家，三个人都是同样的名字。仲马最早应该是共和国将军托马斯·亚历山大·达维·德·拉帕耶特里（Thomas Alexandre Davy de La Pailleterie）所用的化名。从1674年以后，作为姓氏，仲马或者达维·德·拉帕耶特里习惯上都会起名为亚历山大。但是，当父亲过世后，小仲马成为唯一的亚历山大·仲马，因为没有从名字里删去“儿子”这个词，就不需要再加以区分了 ：“这个词是我名字的一部分，就像是家族的第二个姓取代了本姓一样。”

小仲马这个当儿子的终于复了“仇”，虽然所有境况都在推动他这样做，比如：非婚生、私生子艰难的童年、对父亲放荡生活的不赞同、父子二人截然相反的性格、他们之间作为作家的竞争，但他没有寻求与父亲决裂，也没有想过取代他、杀死他。

小仲马是一位“反俄狄浦斯者”。被称作仲马的达维·德·拉帕耶特里家族都努力歌颂他们祖先的荣光。大仲马颂扬在他四岁时死去的父亲，这是一位英勇的武士，曾凭借一己之力把敌人阻截在克罗森桥，执政府为了战胜反革命军队而召回这位革命英雄，但他很不幸地因为车辆故障而耽搁了，最终巴拉斯（Barras）让拿破仑·波拿巴（Napoléon Bonaparte）代替了他。小仲马与父亲如出一辙，就算他亲眼看见父亲过着远谈不上正常的生活，还是以近乎宗教般的热情守护着父亲的名声：无论在父亲的生前还是身后，他都赞美伟大的作家是如何宽厚和深受喜爱：

他创作了那么多的人物，每个人物虽然性格不同却总是那么恰如其分。来看看吧：德·吉斯公爵夫人、阿黛尔·德·艾尔维、德·普雷夫人、黎塞留、安东尼、雅库、布雷当、皮尔托斯、阿拉米斯，还有《旅行印象》，而且总是那么趣味盎然。有人问我：“您的父亲不会写下任何一行乏味的文字，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回答他：“因为这会让他无聊不已！”他的全部秘密都在这个词里。他幸运地比任何人写得都要多，必须要写作才能养活自己和其他人，但他从来只写让自己开心的东西。

父亲在万花丛中挥洒自己的情感，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儿子会走向反面，抛弃父亲身上令其母亲痛苦的东西。作为唯一被承认的子嗣，他自认为是唯一拥有这个权利的人，因此痛苦不堪。

在儿子的青少年时期，父亲的个人生活很混乱，极度紧张和困难的父子关系成为两人关系的主调，但他们也彼此深深依恋，就如他们在通信中相互倾诉所呈现的那样。

同样，如果有人冒险撰写儿子的传记，那么永远不要忘记，他与父亲复杂的情结虽然是以愤怒和严厉的评判为主体，但也一直饱含着敬仰和温情。

传记作者希望读者在传主身边度过几个钟头之后，衷心承认他的品质，最终成为一个仲马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