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象征的贫困2:感性的灾难》一书中,法国文化理论家、哲学家斯蒂格勒介绍了普通器官学和感性谱系的计划,并且继续思考前作中关于力比多经济的研究,即超工业资本主义所固有的力比多经济。这一研究主要通过艺术问题来进行,作为对形形色色的崇高化经济的清算。我们时代的特点是工业技术对象征的把持,美学已成为经济战争的武器和舞台,由此产生了一种贫困,其中制约条件代替了人生经验。因此,一方面,我们必须了解导致当今时代特殊性的历史趋势;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了解武器,使问题网络成为一个概念库,以此进行一场美学的战争。
本书是斯蒂格勒《象征的贫困》的第二部,它将引起电影研究、媒体和文化研究、文学和哲学界读者的特别兴趣,并将巩固斯蒂格勒作为当代别具慧眼的文化理论家之声誉。
《象征的贫困2:感性的灾难》
[法]贝尔纳·斯蒂格勒 著
张新木 刘 敏 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内文选读:
戏剧的掩盖(occultation)与斗争的准备
戏剧就是这些矛盾本身的上演。在这些矛盾的视野中,它们既是一种机遇,即存在的独特性能够形成一种社会的独特性,形成集体的个体化,但也是一种威胁,因为这些矛盾不能够彼此组合,恰恰相反,这些矛盾在自行分解,陷入一种困扰悲剧的内战,当然还有共在——然而其条件就是要对它进行培育。
任何场景,公共的、家庭的、戏剧的,总是在上演一种差别,存在之物与共在之物之间的差别。然而这样一种上演可能会掩盖一点,即上演所准确指定的东西,可能会掩盖这一点,这种上演恰恰就是这个差别的上演:或许存在一种针对这种差别的否定上演,一种针对否定本身的否定上演。这正是如今正在发生的事情,从今以后将持续存在,到处存在,伴随着所谓的资本主义“文化”时代,这是该时代的超工业时代。
自20世纪前半叶起,资本主义将被文化产业重新格式化的文化,变成了一种对行为的控制工具,使得这些行为适合构成日益广阔的市场的需要。资本主义就这样开始进行一场美学的战争,以对抗差别——对抗存在之物与共在之物之间的差别,在这里开启了独特性的体验——作品的差别,要做的就是将作品纳入并且缩减到独特性的地位,因为独特性从本质上说就是既不能计算,也不能先行,更不能控制的东西,这从结构上来说,与任何的大众化都相互矛盾。
当资本主义变得具有超工业性时,会使用计算技术融合生产过程和消费过程,将其融合到一个旨在截获和引导个体力比多的经济体系,该体系还缩减所有的独特性,即所有的存在,使之成为简单的续存。也是从同样的运动出发,它试图消灭戏剧的场景,因为戏剧场景会上演非平常性,将其作为城邦及其表演的结构性断裂,也就是说戏剧场景也能区分休闲和事务。正是个体化本身的戏剧被这般掩盖着。
同样,对抗这种象征的贫困的斗争,即对抗这种对感性经验的毁灭,代之以一种美学的制约条件,这场斗争不能只是简单地揭露资本主义的这种趋势:它只是以机械和工业的方式表达了能意灵魂的无用趋势,尤其是在感觉的机械转折时期。
换言之,问题不是去指责而是要去战斗。而要战斗,必须“找到新的武器”,倘若在感性的谱系中,战役的戏剧就是新的器官学时代的戏剧,该有多好。
在美学战争的境况中,即今日的经济战争中,问题就摆在我们面前,我们还想感觉和思考——通过感觉去思考,通过思考去感觉——思考这个我们会变成什么样,从我们工业时代的现实本身出发,思考大众的休闲。这是文化欧洲的问题。一个区别于事务(事务也只能在这种条件下与休闲组合)的大众的休闲,它将在来日能够组织欧洲的独特性,即精神的政治工业经济学——否则将永远不会有欧洲。
法国总统希拉克最近谈到过美国亚文化。2004年10月8日《世界报》上刊登的一篇文章报道,雅克·希拉克前一天在河内似乎这样宣称:“我们(法国人)要进行一场战斗去对抗美国人的论点。”美国正在冒险生成一种“世界范围的普遍亚文化”。然而在帕特里克·勒莱的说法里又是怎样的呢?毫无疑问必须建设欧洲,与这种堕落作斗争,否则它最终将扼杀工业民主和资本主义本身:让我们称之为创造一种大众的新休闲。这样一种创造无疑不是公共权力机构力所能及之事,而是艺术家、科学家、哲学家、精神工作者和精神机器设计者即工程师的任务。精神世界曾经一直是技术的世界,但这一点只是到了最近才知道,而这个精神世界该醒悟的时候到了,它要意识到全新的问题,这些问题在成倍增长,成为升华的新视野,而艺术家该在那里进行一场最为独特的战斗。但无论是这批艺术家还是那批艺术家,如果没有公共潜力的支持,他们将一事无成。而在这个层面上,在法国,高等视听委员会履行它的职责同样刻不容缓——这可不是法国总统如果我们要理解刚刚引用的话,即法兰西共和国总统说的话,一方面我们认可这个说法,另一方面也得接受一个条件,即承认20世纪的美国文化极其丰富;如果我们要明白这种文化的贫困和富足均来自美国——没有理由怀疑法国总统对此深信不疑——我们不免要同时自问,法国电视一台董事长说的那番话,很不幸也是亚文化的典范,不管是否得到美国的启发,这种亚文化在法国也方兴未艾。如果我们想在这些方面取得国际层面的可信度,要做的首先是启动一个全新的法国和欧洲的政策,尤其是在视听领域,既包括私营媒体也包括公共媒体的角色。
超工业时代是资本主义某个疑难的时代,我在此称之为感性的灾难(catastrophe),取拉伯雷和拉辛所理解的诗学之意。这场灾难并不是世界末日,也不是所有事物那不可避免的终结,而是某场戏剧的结局及其最后片段:重要的是开启别的事情,我们承担的事情。这该是这门独特诗学的净化。
这便是心理与集体个体化过程的结局,它在希腊之前就已经开始,早在西方之前,早在拉斯科之前——这种个体化不断增生,不断分蘖,任由一种器官学谱系的摆布,而其中的技术时代也是商品的普世性,是这种个体化的灾难:这个过程导致了历时性与共时性趋势的解体,而没有了这种趋势,便没有惯用语性(idiomaticité),也就是没有了心理与集体的独特性。事情就是这样,因为工业化引发了象征参与的丧失,参与的丧失本身又摧毁了原始的自恋,而自恋则构成了最佳个体化的可能性。这里在于一种由面向边界的过渡产生的境况,而这个境况只有在被克服时才能存在和变异。
原始自恋的毁灭,由市场营销进行的力比多能量的系统引导与开发所引发,它是感性的器官学谱系的到达点。轰动是自恋化的感性,感觉的拥挤是自恋与冲动倒退的问题,发生在弗洛伊德没有经历过的文化工业时代。但是心理与集体个体化过程,它本该被称作“西方”的终结,却与器官学掩星的终结处于同一时代,因为这种掩星把器官(organa)当作人造物。形而上学的历史,它与西方的历史相对应,可能永久压抑着技艺的问题。在人造物中,艺术与精神的张量,艺术与精神的作品,通过空间化对象征进行时间化,它们是个体化的析取性合取,即个体化所包含的量子跳跃的最佳操作者。因此,在感性变成最佳前线的时刻,即作为经济性质的美学战争的前线,它最终成为一场时间的战争(一场计算与独特性的冲突,就在记忆技术与生产工具融合的时代),艺术与精神的问题再次成为政治经济学问题。只有将这个事实记录在案,只有这般准备就绪,这场斗争方能展开。
作者:[法]贝尔纳·斯蒂格勒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