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的史诗:从天花之猖到疫苗之殇》,[法]让-弗朗索瓦·萨吕佐著,宋碧珺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
疫苗是已知最大限度的抗病原微生物工具。医史学者普遍认为,确切可考的疫苗雏形至少可远追至公元四世纪的中国。而1796年爱德华·詹纳完成现代意义上首次疫苗接种,迄今也已过去两个多世纪。200多年来,近现代疫苗开枝散叶,长成葱茏疫苗“家族树”,覆盖从多型流感到人乳头瘤病毒(HPV)的方方面面,保护着由新生儿至易感染老人的世世代代,更加速了全球人口平均预期寿命的提高,推动着健康寿命内生存质量之优化,有功于而今这个远较往昔矞矞皇皇的文明世界。
我们真的了解疫苗吗?世界卫生组织顾问、法国病毒学家让-弗朗索瓦·萨吕佐的《疫苗的史诗:从天花之猖到疫苗之殇》(简称“《史诗》”)初版十年后,遭遇了疫苗一夜突起的“新冠时代”,令该书重焕新意。
通览《史诗》,其中有两条贯穿疫苗过往始终的线索:其一,疫苗是“历史的”疫苗,它并非一步登天的“神器”,而是科学界乃至全社会涉滩越岭艰难求索的阶段性产物;其二,疫苗的发展与推广时刻面对内部“非均质”难题,充分考验着人类社会平衡能力,甚而平衡能力高低决定着疫苗是否可以帮助人类逃出生天。
对于疫苗“历史的”本质,萨吕佐有两处洞见堪称振聋发聩。首先,疫苗是不确定性的产物,并时刻为不确定性缠身,“完美疫苗”仅是有违客观条件的主观臆测。《史诗》介绍,1939至1956年间,约有5600万人次接种的、为抗击黄热病大流行立下汗马功劳的FNV疫苗(撒哈拉以南非洲曾强制接种),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被查出有致儿童病毒性脑炎的风险。受此影响,FNV疫苗最终黯然退场。“二战”期间,在30多万被黄热病疫苗所保护的美军里,有62人死于或与疫苗有关的急性肝炎。经过科学家通盘检点,罪魁祸首竟然是“当时能实现之最佳条件”加工下捐献血浆内残存的乙肝病毒。化用王国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的判断,人类所见、所用乃至所能想象的“好疫苗”,均是现行知识世界与科技实践的产物,“一代有一代之疫苗”。这呼唤疫苗研发不断查漏开新,也提醒我们应宏观评价疫苗,不可轻重倒置地因个例而仓促否定,要对疫苗抱有适度容错心。
其次,望穿可预见的科技蓝图,不论技术如何迭代,更好疫苗的研发将长期甚或永久是一项系统创新工程。这意味着疫苗创新绝非在现成“程序”里修改“代码”,而是集诸学科前沿的、不断于“先进-落伍-再先进”螺旋上升里创造性破坏的科学活动。新冠疫情暴发后,较前瞻的RNA疫苗曾在“疫苗赛跑”中一骑绝尘。但很快科学家发觉,除“无需携带任何感染因子”等已知优势外,RNA疫苗尚因“多剂方能免疫、需要超低温冷链贮存”等短板而颇显绠短汲深。鉴于此,疫苗系统性创新的意义,可谓炳如观火了。
《史诗》揭示了疫苗生产与使用的国际“非均质”——疫苗消费大国与生产大国一旦“脱钩”,后果不堪设想。2004年,美国流感疫苗短缺,价浮十倍后尚出现8000名65岁以上老人争抢一支疫苗的奇景。联想近期印度新冠疫情急剧恶化后严控疫苗出口,导致本在全球疫苗供应链占据重要位置的印度疫苗“闪退”,世卫组织所言发达/发展中国家疫苗分配“令人震惊的不平衡”更显严峻。那么人类能怎样把握疫苗生产与使用的国际平衡?作者认为,当务之急是以“世界的疫苗(免疫)观”破除疫苗民族主义壁垒,建立稳定可靠的新型全球疫苗生产、分配管理体系。
《史诗》既是病毒学家为疫苗所写的“正传”,也是新冠全球大流行期间人类“内省”的历史参照。《史诗》回望了现代疫苗陪伴人类的200余年,更启迪我们在书写疫苗新史诗时践行理性且平衡的善治。有鉴于此,《史诗》历史地瞭望了疫苗的未来。
(作者系国际医史学会会员)
作者:邹赜韬
编辑:薛伟平
责任编辑:朱自奋
来源:《文汇报》2021年8月14日第七版“读书”